而南湘斜斜地kao在座位上,額頭輕輕頂著窗戶的玻璃,窗外漸漸變成深紅色的殘陽透過窗戶上貼著的UV紙照進來,把她的臉包裹進一種帶有悲愴色彩的昏黃裡。她的頭髮又長又軟,披在她的肩膀上,頭髮在夕陽的餘暉裡變得毛茸茸的。
我幾次想要說些什麼,企圖打破這個尷尬的境界,喉嚨裡像是有蟲子在爬,很癢,卻不知道說什麼。於是我也只能轉過頭,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營營役役。而這個時候,顧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接起來,沒說話,一直聽,中途小聲地“嗯,嗯”了幾聲,最後她說了句“好的我馬上回公司”之後,就把車停在路邊了。她開啟車門下來,走到後車窗,我把窗戶搖下來,她對我說:“林蕭,你先開車送南湘回去。我要去一下公司處理一點兒事情,晚上回來,我們再聊。”說完,她看了看南湘,隔著墨鏡,我也看不到她目光裡的世界。南湘輕輕點頭,“你先去,我們回去等你。”
顧裡抬起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她纖細而苗條的身影迅速地被黃色的車子帶走,消失在這條馬路上。
她在講電話的時候,我就聽到了,她手機裡面傳出來的宮洺冷冰冰的聲音。
我坐到司機的駕駛座上,剛綁好安全帶,南湘就從另外一邊上來了。她衝我笑笑,眼睛裡沉澱著一種疲憊,她溼漉漉的目光像是冬天裡堆積在馬路邊被淋溼的梧桐樹葉子,透著一種被拋棄的讓人心酸的淒涼。這種淒涼也讓她更美。真的,我一直以來就覺得南湘長得太美了,這樣的美會毀了她的。總有一天。
我一邊開車,一邊摸索著這臺車的娛樂系統,找了半天,總算搞了個收音機出來。頻道里正在放著電影懷舊金曲,面前的馬路上堵滿了車,下班時間車流高峰期,所有的司機都不耐煩地一齊按著喇叭,上海像是無數彙集在一起的嘈雜的河。車外的空氣被陽光炙烤得一點就燃,但車內卻是一個小小的寒冷天地,而此刻迎面而來的泛濫著巨大光暈的落日餘暉,像是溫暖的棉被一樣把我和南湘包裹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和南湘一起看過的那部一九八七年的電影《司機與女囚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滑稽的聯想。南湘突然轉過頭來,衝我笑:“你記得我們大二那年一起窩在被子裡看的那部電影《司機與女囚犯》麼?”我轉過頭看著南湘,心裡被這樣閃電般的刺痛一擊即中。我的身體和魂,都在這股巨大的洪水裡,分崩瓦解了。我趴在方向盤上咧著嘴哭,胸口很痛,像扎著根木樁,快要喘不過氣來。(全本)
正文 第七章(4)
在我哭的時候,南湘接了個電話,是衛海。他正要過來找她。南湘叫衛海到家門口碰面,而衛海不肯,電話裡,我也能聽見他結實的聲音:“我不。我來找你。你讓林蕭把車停路邊上,我馬上就來。”衛海的聲音裡是不容抗拒的堅定,聽起來就像是發脾氣時候的崇光。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崇光來,他離開我的世界已經大半年了。也許是因為此刻滿天滿地的夕陽餘暉正放肆地塗抹著這個水泥森林,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氣味,也許是因為我身體裡的疲憊快要把我沖垮了,我渴望他充滿力量的彷彿漆黑夜空裡清亮星辰般的目光。照亮我。
我把車停在路邊的白線裡,熄了火,和南湘坐在車子裡聽歌。時間滴答滴答地化成雨滴,緩慢地飄灑向我們的身體、我們的頭髮,我們被曬得滾燙的眼瞼、我們的指甲。我們被這場時間的大雨澆得溼透。
我趴在方向盤上,腦海裡翻滾激盪著過去好幾年的歲月,它們像是一條大河,從我眼前往東奔流。我無法留住它們,我只能用目光反覆摩挲它們,我只能盯著翻騰的漩渦不鬆開眼,直到它們捲進深深的河底。
我看見我們窩在學校宿舍的小客廳裡,那個時候顧裡還不會花十幾萬去買一個沙發。我們歡天喜地地從宜家拖出白色的棉布沙發,喝著顧裡帶來的瑞典咖啡或者南湘煮的珍珠奶茶,我在地毯上教唐宛如做瑜伽,南湘在沙發的轉角處眼角通紅地看著各種傷感的小說,而顧裡永遠都彷彿一枚精緻的水晶花瓶一樣,端坐在沙發的扶手邊上,用她那張沒有表情的假臉,嘩啦啦地翻看著《當月時經》。
我看見那個時候的顧裡,她非常憤怒地對著剛剛開盤的濟南路8號口出惡言:“七萬一個平方!等著被炸吧!”她也盤算著究竟是買一個LV的包算了,還是咬咬牙豁出去買一個Hermes。她把家裡各種包裝上印滿了外國文字的飲料帶到宿舍來,彷彿做試驗般地鼓搗出各種東西,分給我們品嚐。她那個時候雖然依然拜金、冷漠、刻薄,但是她身上依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