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長生望了一眼宮門,不禁毛骨悚然,道:“這裡頭有什麼玄虛不成?”
紫顏直直走進宮去,入寢殿來到尹貴妃起居的內室。迎面怪誕地豎著一面倭金彩畫大屏風,遮住兩人視線。長生看不到後面的床越發緊張,躲在紫顏身後眯眼探頭,惹得紫顏輕笑,“怕什麼,死人又不是鬼!”
紅羅帳裡,一個相貌清秀的女子躺在堆漆螺鈿描金床上,堆金砌玉裹不住的淒涼。長生見是真的屍首,反放下心來,跑到跟前細細端詳。這女子長得絕不像尹貴妃,清瘦的臉上稍許有幾顆雀斑,脖間更有紫黑的淤血不散。長生駭然望向紫顏,“她是被勒死的?”
“不是。”紫顏看過她耳後深紫的淤痕,“她是自縊。”
長生略覺心安。紫顏把寶貝鏡奩放到床邊,示意長生動手。長生拗不過少爺,回想以往紫顏易容的每一個步驟,先取天淨紗為她淨面。紗擦過女子溫柔的面頰,他不無哀傷地想,她死後不能以真面目下葬,何其不幸。又想,人都死了,這副臭皮囊是何面目,恐怕她早不理會。
紫顏突然道:“你還想看多久?”長生道:“是,我這就為她上粉。”忽覺紫顏並不是在和自己說話,轉頭看去,屏風下露出一對軟香皮靴子。
照浪從屏風後大笑著走出,一身官錦紅鶴綾襖子,不怒自威,更襯出修偉沉鷙的體魄如獅。只是瞧見紫顏,眉目間平和婉轉多了,若無其事地走出來,不見絲毫敵意。他行至紫顏身畔,軒眉一皺,奇道:“難得太后召見,你何必舍卻大好容顏,用了這般沉毅寡言的一張臉。”
長生暗想,英公公與太后都沒有對紫顏的容貌過多關注,想來少爺是不想太張揚罷。
紫顏向照浪微施一禮,道:“我是個小氣的財主,好東西愛在家中獨享。但城主若是開口,這張臉不妨也拿去,與先前的配成一對。”
照浪聞言,斜睨他道:“你果然小氣,這些往事提它作甚。如今連宮中也知道你的大名,紫先生從此財源廣進,可喜可賀。”
紫顏平靜地道:“拜城主所賜。”
照浪瞥了長生一眼,像是想起什麼,道:“可有人說過你這童子的樣貌,與萬歲爺有幾分相似?”
紫顏輕輕一笑道:“你確定他是我的童子?若他是紫顏,我是長生,你也不該奇怪。”
照浪一驚,隨即大笑點頭,“不錯,這原是你的手段。要是有天我見到一模一樣的照浪,唯有哭笑不得。”
紫顏道:“笑不出的是我。身邊的人如非親手撿來,誰知是不是哪裡走丟的呢。”
兩人貌似寒暄,所談之事機鋒畢現,聽得長生暗暗心驚。尤其是他自己那張臉,為何會與萬歲爺扯上關係,長生滿腹疑團卻不敢開口詢問。
照浪爽然一笑,轉過話題,看了那女子道:“娘娘失蹤,這宮女責己太過,偷偷自盡了。太后憐她忠心,又不欲使皇上傷心,才想出這計謀。其中用心良苦,相信先生可以體會。”
紫顏淺笑道:“坊間並不知貴妃娘娘失蹤之事,只知娘娘所佩之玉為人所竊,犯人現已伏法。原來娘娘竟失蹤了呵。”
照浪凝視他若即若離的容顏,光陰在臉上跌宕縱橫,彷彿一不留神就會遁去。奇怪啊,這平易的臉孔看久了竟有誘人的魅惑,稍一凝神就入了戲,悲歡離合皆被他絲絲牽動。
長生怕照浪糾纏於尹貴妃之事,忙插嘴道:“城主來此看的是我家少爺,還是娘娘?”
“我來看你。”照浪轉向長生,“要是扮成你的模樣,我就可留在紫府多住一陣。”他言下之意不在長生,而是想從長生瞳中窺見紫顏風神秀慧的身影。他彷彿坐井觀天,永看不透紫顏的真身。
紫顏靜靜微笑,他的鎮定影響了長生,少年鼓起勇氣從容說道:“城主若無他事,小人要為娘娘上粉。”於是蘸了益母草制的玉女粉,在照浪的注目下為那宮女一一點上。
他的手遲疑生疏,小心謹慎。紫顏和照浪的四道目光猶如縛住手腳的鎖鏈,令他難以呼吸。但上妝就像點燃一隻燭,燭火跳動時有了自己的生命,長生的手順了額、眉、眼、頰依次而下,拂過處風生水起,宮女僵死的面部逐漸綴滿生氣。
紫顏問照浪道:“她叫什麼名字?”
“一個小小宮女,我可記不住名字。”照浪冷漠輕慢。
紫顏不理會,吩咐長生:“下面的我來,你去找英公公,只問她前世是誰便好。”長生忙往外走去,剛邁兩步,照浪懶散的聲音捲來,“她叫茜草。”
執拗的一對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