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我若單刀直入地問你,量你也不會說出一二年的話來,故我乾脆用猿樂的事情試試你。你是覺得,三五年後我還能安然活著?”
“這個……”此時,連光悅也不由得啞口無言——家康居然有孩子般的心思!
“光悅啊,我若還能活上三四年,就絕不會去看什麼猿樂。我要把海內各重要城池都打造得堅固無比,能夠面向天下。”
“如此說來,大人還要修繕其他城池?”
“是。不過這種修繕可非大名那樣裝裝門面,那隻會導致亂事。修繕乃是為了日本,是為了提防那些覬覦天下者和他國勾結。有此準備,子孫後代都可安心從事交易了。你說呢?”
光悅無言。
“另外,有萬世的太平天下,才能有萬世的德川幕府。”
光悅聽到家康說出這等奇怪的話,不由得屏息凝神,身子稍稍向前挪動了一下,道:“誠如大人所言。
“其實,不管是小家的昌盛,還是國家的繁榮,終歸都是一理。我非硬把這二者捏到一起說,而是深有感慨。本來,我以為秀忠不會有兒子了,沒想到生出了竹千代,接著是國松……此乃天意啊!我年事已高,卻又連得五郎太丸等几子,那時就有點大勢已定之感。對於我的血脈,不可能只給兩三萬石俸祿就棄之不顧,但若被世人說‘那老傢伙只顧自己的子孫’,也多有不妥。倘若連德川家康也只關愛自己的兒孫,忘記了天下蒼生,那可就違背了林道春先生所言的聖人之道……”
“但是,那……”
“其實,這種煩惱不分年齡。但我最近才意識到,我犯了大錯。不論是我的兒孫,還是別人的兒女,能夠降生到這世上,都是超越了人之才智的神旨,是神的恩賜啊。”
光悅微笑著點點頭。若想生孩子就能生出來,晚年的秀吉公也不會那般著急了,可能就不會出兵朝鮮,更不必說後來的亂事了。像家康這般人物居然最近才明白這些,直讓人感慨萬千。
“那麼,大人,您現在怎生想的?”
“光悅啊,人的成長,有三個重要階段,你知否?”
“三個……只有三個?”
“不,細說起來可能無數,但是首先,人乃是為了自己而奔波。”
“是。只是大部分人都碌碌一生。”
“然而,不能一直為私心而活,我苦惱的是該如何去掉私心。”
“是。”
“口裡說為了天下,為了家臣,其實只是為了一己之慾。每當這樣一想,我就覺無顏面對諸神佛。但過了那個階段,我又悟到了另外一個理:世間和個人乃是一體!明白了此理,就能立於天地之間,將天地之道濃縮於此一身之中。也就是說,私心經過錘鍊之後,能成為天地間的法度。”
光悅全神貫注,聽到這裡,略微鬆了口氣,開始咀嚼起家康話中的意思來。“大人,可否再講一遍?何為明白了此理,就能立於天地之間……”
家康嚴肅地盯著光悅,重複道:“明白了此理,就能立於天地之間,將天地之道濃縮於此一身之中。”
“人和天地乃是一體?”
“是。人能夠降生,並非僅因為父母所願所期,而是在父母的努力之上,加諸天地之願。故人子亦是天地之子啊!”
“大人若這般想,私心便是天地之心,公心亦是天地之心,二者就合二為一了。”
“我幼時聽駿府臨濟寺的雪齋禪師說過些類似的話,比如一粒沙中包含日月之道……但成年以後,就忘記了許多,誤以為去掉一切私心,就能成為聖人……”
這正是光悅現今的修為。推及己身,光悅臉不由得微微泛紅。經常為身外之事動怒,其實便是傷害自身。家康的修煉似已超乎常人了。
“光悅啊,私心經過磨鍊,就能成為天地之心。明白了此理,我一直都過得很是愉悅。要嚴格調教兒女,請有才能的家臣輔佐指點,方能使他們成有用之材。不僅是自己的兒女,他人之子亦是如此,不分什麼你我,都為上天之子。”
光悅心悅誠服,豁然開朗。“小人明白。大人您不是為了個人,而是為了天下蒼生,才不斷築建堅固的城池。”言畢,他哈哈大笑,雖無禮,卻也自然坦蕩。
“光悅,你覺得奇怪?”
“不……是。想到大人如此關注世間……哈哈……”
“好生無禮,居然笑我!”
“大人,忠輝公子和五郎太丸公子都將入住大城。這樣,大人作為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