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然後慢慢把頭枕在我大腿上,垂著眼簾,不再說話。
她在想什麼?愛情?韓彥成?
自從她十四歲初潮那天夜裡哭著衝進書房,問我她是不是得了癌症要死了起,我就開始不露痕跡地,逐漸不再和她有肢體上過分的親密。
雖然她現在仍要從我的杯子裡喝水,從我手裡吃東西,我卻不再讓她坐在我腿上,不再讓她用手環著我的脖子在空中打轉,不再讓她長時間地用面頰緊貼著我的,不再吻她的額頭和臉。
這是我為了她正常的成長必須放棄的東西。
現在她就在我面前,溫軟的呼吸有節律地吹在我腿上,穿過褲料,融進我血脈的搏動裡。
這樣的幸福我還能保留多久?
醉素 (靖平)
今天下班稍早,我回到家時剛好五點。
瑋姨一見我就像見了救星:“靖平,你快去勸勸那個小祖宗。她連中午飯也沒吃,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說練不好字就不吃飯。誰也勸不動。黃維安也是老糊塗了,教琴就教琴,還要逼雲深練書法。還不到十六的孩子,他當個神人來要求麼?你快去勸雲深,帶她出來吃飯。”
黃維安先生認為中國音樂與詩詞書法相通相輔,因此堅持要雲深在練琴的同時,精讀詩詞,勤練書法。雲深習楷書與行書已有四年,尤其一手趙體小楷寫得婉雅秀逸,清麗出塵。怎麼現在又會因為字寫不好而不吃飯了?
我快步走到書房門前,輕輕敲門。
“我不餓。”雲深的聲音傳出來,有些有氣無力。
我推門進去,笑著說:“但是我餓了。我們家的小公主不出來吃飯,瑋姨可是不準大家動筷子的。”
雲深正一手撐著腦袋坐在案几前,回頭一看是我,又垂頭喪氣地轉回身去。她腳下已是扔了一地寫過的宣紙。
我走到她身旁:“這是怎麼回事?”
“我寫不好字。”她沮喪地嘟囔著:“寫不好字的人不配吃飯。”
“胡說什麼?照你這樣說,我七歲的時候就已經餓死了。”我定睛一看她面前擺放的字帖,居然是一本懷素的《自敘帖》。
我驚異地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練草書的?”
“從你走的時候開始。黃爺爺說草書的率性顛逸與大開大和,與琵琶武曲的風格相似,要我細細地領會。我摹帖的時候還行,可一到臨帖就怎麼也寫不出神韻來。”雲深兩道黛眉皺起,一臉發愁。
我笑著安慰:“懷素是狂草的名家,而這張《自敘帖》更是他晚年集大成的絕世之作,一般人能得其神韻的一二就已經不簡單了。況且這種字型氣勢太大,對女孩子來說尤其難練。當年懷素蕉葉練字,寫壞的筆都埋成了筆冢,但你才只練了兩個月,所以現在寫不好也很正常。是不是你黃爺爺急著拔苗助長,不但要你琴藝精湛,還想一口氣把你拔成一個女草聖?”
她搖頭:“那倒不是。黃爺爺也說懷素的字對我來說太難,就只讓我盡力去揣摩其中的神韻,實在寫不好也沒關係。”她有些沮喪地苦著臉:“但是這字練不好,對《十面埋伏》和《霸王御駕》那樣的曲子,我就很難駕馭到十分。我可不想一輩子只能彈好《夕陽蕭鼓》或者《昭君怨》這樣的文曲。”
“好,有志氣!那讓舅舅來給你想點辦法。”我點頭道。
我小時候曾被母親逼著練字,這張《自敘帖》因著它的汪洋恣肆和揮灑奔放而成為我的最愛。我曾對此帖臨摹無數,其中的要訣與心得仍記憶猶新。
於是我拉過一張椅子,在雲深身旁坐下:“這張帖在佈局上採用的是行行逶迤、翩翩恣肆的方法。你注意看這些字的筆畫 … 點,要如‘高峰墜石’;豎,要如‘萬歲之枯藤’;而弧鉤,則要如‘勁松倒折 ,落掛石崖’。這些字大多使用中鋒運筆,筆劃飽滿均稱,因此字形剛勁渾厚又婉轉自如,而他們的結體又大小斜正,互有呼應。”
“有些篆書的風格在裡面呢。”她輕輕揚眉。
“說對了,真是聰明孩子。”我對她讚許地一笑,接著說:“說完了形,我們來說神。這張帖氣勢連綿,雄渾流暢,隨手萬變間又法度具備,狂肆奔放中又有開有合。盡得草書的疏狂熱情,又兼魏晉法度的雍容大度。”
她若有所思道:“看懷素的字總讓我想起李白的詩。一樣的浪漫奔放,但又秀麗端雅。”
我點點頭:“說得不錯。既然你在練草書,那我出一道考題,就四個字 … 顛張醉素。你知道多少,說給我聽聽,好讓我看看我不在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