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人掌(雲深)
這裡沒有人知道我懷孕了,我自己也從不提及,免得多生事端。Nigel從那以後就再沒來過,我被拘在這間小小的囚室裡,每天唯一的訪客是一個給我送飯和換洗衣服的庫圖西女子,叫Abena。
她三十歲上下,身體像落葉後的樹枝一樣消瘦,但小腹卻微微隆起著,大概已經有三四個月的身孕了。可能因為自己也懷著孩子,我看著她就覺得有些親切,但每次試圖跟她答話,都被她冷冷地擋回來。
她總是放下食物就走,等我吃完了再來收盤子,沒有一句多話。但她看我的眼睛卻是敵意和仇恨的。我能理解她在面對我時的感受,也就不往心裡去。每次面對她那張板得冰冷的面孔,我總友善地輕輕一笑,儘管這換不來什麼。
我每天有兩頓飯 … 中午和晚上。每頓的食物都一樣 … 一塊乾硬的麵包,兩片罐頭午餐肉,和一隻半蔫了的蘋果,有時上面還有幾個腐爛的小點。這在以前對我來說是根本無法下嚥的食物,我尤其受不了罐頭的味道。但現在,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我強迫自己把這些東西都吃下去。
沒有人來騷擾我,我也找不到人說話。我每天所作的事情,除了睡覺就是和肚子裡的孩子說話,給他(她)輕輕哼歌。我並不覺得寂寞,因為在我的身體裡,有一個小小的靖平的一部分,在時時刻刻陪伴著我。
一陣開鎖的響聲過後,門開了,一個庫圖西小男孩端著我的午飯站在門邊。他大概五六歲的年紀,長得瘦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機靈可愛。他有些愣愣地打量我,眼裡含了好奇,疑惑,和一絲畏懼。
“你好。”我對他展顏一笑。我原本就喜歡小孩,現在可能因為懷了孕的緣故,看見孩子就越發地喜愛。
他趕緊垂下眼睛,僵手僵腳地走過來,把我的午飯放在地上。
“Abena呢?”我問他。
他抬頭看我一眼,又低頭看地面,小聲地回答:“我媽媽病了。我來替她給你送飯。”
“她什麼病?要緊嗎?”我有些擔心起來。
“媽媽流了點血,她說要休息幾天,要不然小弟弟就保不住了。”
會是流產嗎?孩子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情。我心裡一陣難過。
“你喜歡小弟弟還是小妹妹?”我柔聲問那孩子。
“我要小弟弟,爸爸說小弟弟才能打仗。” 他稚氣地回答。
我心裡像被猛地頂了一下,瞬時愣了,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父親應該也是游擊隊的成員,必定過慣了槍林彈雨的生活。然而如此幼小的孩子,戰爭就已經與他的生活如影隨形了嗎?
孩子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慮:“大人們說比利時人都是最可怕的魔鬼。你一點也不像魔鬼。”他咬咬嘴唇,然後又有點怯生生地抬眼看著我,小聲說:“你的聲音真好聽,你的臉長得真好看。”
我走過去,輕輕蹲在他身前:“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你願意留下來陪我說會兒話嗎?”
他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有些羞澀地笑:“我願意。”
我站起來走到門邊,對把守的衛兵說:“我想讓這個孩子陪我吃會兒飯,行嗎?你們可以讓門開著,這樣可以一直看著我們。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趁機逃走的。”
衛兵想了想,回答說:“你這樣子連螞蟻都傷不了。說到逃跑,這裡是沙漠,你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條。你可以跟他待一會兒,但時間不能太長,否則別人問起來我不好交代。”
我謝了他,走回到床前,和小男孩一起坐在床沿上,開始吃我的午飯。
“我叫雲深,你呢?”我問他,然後拿起一片午餐肉咬了一口。
“我叫Tutu。”他回答。
“Tutu,你幾歲了?”
“我都滿八歲了。”Tutu一臉的驕傲。
我一驚,有些辛酸地看著他。他已經八歲了嗎?可矮小得只像五歲的孩子。他在這荒瘠的沙漠裡,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Tutu也看著我,但目光卻是專注地落在我手裡那片午餐肉上。
我覺得有些異樣了起來:“Tutu你吃飯了嗎?”
“我吃了。”他回答,可目光仍沒有移開。
“你都吃了些什麼?”
“仙人掌。”
“仙人掌?”我從來不知道這東西也能吃:“除了仙人掌呢?”
“沒了,我們只有這個吃。大家都吃仙人掌。有時候還會吃不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