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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早才想起來告訴我,要我私下叮囑你,他只要來了,不過分搗亂就行,其餘一切都麻煩你睜隻眼閉隻眼。”

方思慎想想:“那他的論文——”

“這你就別管了,人就是來混學分的,總之最後肯定能搞定……喂?哥?拜託,求你了,事關我飯碗啊!那啥,您老正直清高如日月,小妹卑賤低俗如螻蟻,求您高抬貴手……”

方思慎聽著妹妹在那頭瞎扯,終於妥協:“只要不是純粹抄來的,我就讓他過。”

“那成,我讓他班導跟他講明白。哥,你猜他是誰的兒子?”

“我管他是誰的兒子。”

“你是不用管。在國一高,‘誰的兒子’,那學問大了!”胡以心壓低聲音,“你可千萬別跟人說啊,這姓洪的新生,是晉州首富,去年‘大夏十傑’,河津烏金礦主洪要革的兒子。也不知拜的哪路菩薩,居然把戶籍弄到京裡,進了‘國一高’。別的選修課,調查實驗之類搞了一年多,哪個組都不肯要新人。也就你這門課,半路起家,拆夥單幹都行,又都是文科生,有特殊背景的比例不大,所以主任非安排他來選國學不可……”

方思慎想: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妹妹這個國文學士,比起自己這個國學博士,對業務實在精熟多多。

第〇〇五章

方思慎照例是三個蔥花餅當午飯,順手把找回的鋼鏰兒送給了衚衕裡的瘸腿乞丐。路過雜貨鋪時又買了兩把掛麵,一棵白菜,半斤雞蛋。這是新養成的習慣,用妹妹那兒討來的舊電鍋,晚上自己煮麵吃,物美價廉營養健康。

回到宿舍便一直在收拾。三年來跟著“金帛工程”,積攢下許多資料,再加上無數碑帖拓片簡帛摹本,堆得半邊床板都是。如今終於打起精神,理清頭緒,預備改弦更張,辭舊迎新。

吃完麵條接著幹,不知不覺弄到晚上,一頭紙灰,兩手油墨,腰痠背痛。大概收拾停當,去操場跑步。

京師大學百年老校,歷史悠久,西操場旁邊原本是一大片參天的古樹林子。前些年為了騰地方興建室內體育館,伐了一多半,好歹沿操場留下幾排。方思慎最喜歡深夜時分過來跑步,踩著樹葉間灑落的細碎月光,迎著枝椏間拂過的涼爽夜風,一圈一圈,跑到筋疲力盡。

出了宿舍樓才發現有點兒早,晚自習剛剛結束,成群結隊的學生正從教學區往回返,空氣中飄來食堂夜宵的香味。猶豫一下,還是向操場走去。路燈都亮著,操場四面的太陽燈也還未熄,把可憐的幾顆星星都照沒了。燈光之外,唯餘漆黑濃稠的夜。

忽然一陣喝罵聲傳來,洪亮高亢,有如炸雷翻滾,迴音不斷,幾乎把學生們的聊天笑鬧都蓋過去。方思慎愣了一下,以為什麼人在吵架,四周看看,卻並沒有發現異樣。

這時幾個學生從他身邊走過,一個道:“夜叉王又開罵了啊,天天來這套,也沒點新鮮花樣。”

另一個道:“也聽不清到底嚷些啥,他這是罵誰呢?”

有人接話:“罵誰?活膩歪了發牢騷唄!就是個老瘋子罷了!”

“咳,命苦不要怨政府,下輩子睜眼選父母;點背不要怪社會,來世爭把胎投對……”

方思慎想起來了,這應當就是傳說中每晚在操場邊樹林裡罵人的瘋老頭,學生們給起了個外號叫夜叉王,代代相傳,也不知到底源自何時。據說老頭專揀下晚自習人多熱鬧時開罵,聲傳十里,多少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已成校園一景。至於他究竟是何身份,為何如此這般,普通師生卻誰也說不清楚。

因為方思慎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段來過操場,竟然頭一回親耳聽聞京師大學七大傳說之一的“夜叉王之叱”。

進入操場,慢慢跑起來。每當跑到靠近樹林的時候,那喝罵聲便在耳邊炸響。

“×××,蠻橫專權,獨夫!×××,殺人如麻,屠夫!×××,卑鄙無恥,陰謀家,×××,反覆無常,偽君子!……”

指名道姓,對天痛斥。那一大串名字不是別人,赫然是共和以來自開國到當代列位最高元首。

又跑了幾圈,咒罵物件已經變成京師大學最近的幾任校長。罵完校長們,再折回去罵元首們,如此螺旋上升,語言層層遞進。罵至酣處,全是文言成語:誰誰誰倒行逆施草菅人命,誰誰誰如狼牧羊率獸食人,誰誰誰狼子野心指鹿為馬,誰誰誰助紂為虐為虎作倀,誰誰誰沐猴而冠雞犬升天……

方思慎不由得伸頭往樹林裡張望,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高舉雙臂,一邊大聲叫嚷,一邊在兩排大樹之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