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字?”
對方恍若未聞,拖開椅子大咧咧坐上去。似乎嫌地方太侷促,伸出兩隻腳抵著課桌往前推。只聽一陣刺耳的摩擦之聲,桌椅前後拉開,終於騰出足夠大的空間,腿直伸到前邊座位椅子底下,上半身軟塌塌趴到桌上,胡擼一把頭髮,眯眼準備睡覺。
有幾個學生像是認得這新來的轉校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方思慎拿起講臺上的名單,走到他面前:“請你寫一下自己的名字。”
那男生懶洋洋接過去,兩眼沒有焦距地盯了半晌,才愛搭不理道:“沒帶筆。”
其實他豈止沒帶筆,壓根兒連書包都沒有。
方思慎回頭,一個女生忙把自己的筆遞過來。
男生拿著筆一頓劃拉,名單末尾的空白全佔滿了:洪鑫垚。中間那個“鑫”字筆畫最多,面積也最大,三個字連起來像一座山。寫完,紙筆往桌上一攤,又趴下不動了。
方思慎替他還了筆,對著名單念出聲:“洪鑫垚。”心想定是八字算命缺金缺土,父母直接取了三座金山當名字。
那男生撩起眼皮,恰好方思慎轉身走回講臺。他名字裡最後一個“垚”字,十個有九個半不認得,這小老師居然準確無誤讀出來,不由得盯著背影多看了一眼。
被遲到者這麼一打岔,瞌睡的也都醒了。方老師接著講後人對太史公的各種評說。提到金聖嘆大瘋子,認定太史公因為替朋友兩肋插刀,自己倒黴了卻沒一個援手相助,於是積了一肚子宿怨牢騷,所以“凡遇揮金殺人之事,便嘖嘖讚賞不置”。不想諸弟子深得太史公真傳,聽老師提及“揮金殺人”,頓時“嘖嘖讚賞”,紛紛替太史公抱不平,教室裡又熱鬧起來。
方思慎看看時間無多,揮手示意學生安靜。正要開口作結,誰知洪鑫垚被吵得睡不著,居然也聽出些前因後果,冷不丁冒出一句:“不就一二桿子嘛!”大概他自己也沒料到陰錯陽差,恰好旁人都在這時住了口,這句話於是餘音嫋嫋,振聾發聵。
“哼!鄉巴佬!”那邊梁若谷與他遙遙相對,聲音不大,卻一字一頓,清晰可辨。
洪鑫垚直起上半身,斜靠牆壁。他個子比梁若谷還高,下巴揚著,眼神卻往下看:“你,說誰呢?”
所有的學生都不說話了,往後看看發生衝突的兩人,又往前看看講臺上的老師。
方思慎下意識地先望著梁若谷,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走下講臺,再次站在洪鑫垚面前。
“聽你剛才那句話,像是晉州河津人?”
洪鑫垚正全神戒備,卻不料這小老師先前準確念出自己名字,此刻僅憑一句粗口就叫破自己來歷,倉惶間竟頗有些無所遁形。外強中乾惡狠狠回了句:“你怎麼知道?”
“我只是湊巧聽說,‘二桿子’是河津一帶的方言而已。不過你既是河津人,就應該知道,太史公司馬子長很可能是你的老鄉。前些年關中韓城與晉州河津兩地,為爭奪太史公故里稱號,吵得不可開交,你沒聽說過麼?”
洪鑫垚萬沒想到那傻不楞登的什麼太史公二桿子會是自己同鄉,不由得狼狽道:“這種破事,我幹嘛要知道?”
方思慎態度溫和,娓娓而談:“說話要有根據,特別是評價他人的時候,事關別人名譽,更不能輕率下結論。孤陋寡聞,妄發浮議,不免自曝其短,貽笑大方。”
見男生漲紅了臉不說話,便住口,也不管他聽懂了幾成,回到講臺上,面向全體學生:“咱們大夏國廣袤無垠,人傑地靈之所比比皆是。巨紳大戶,很多不在京城;名門望族,也常常出自鄉野。好比晉州河津,歷史上就曾經出過許多人物。除了太史公尚有爭議,聖人高徒卜子夏,初唐四傑王子安,都是河津人氏。由此可知,城鄉之別,只可以分籍貫,不足以論其他。好了,今天就上到這裡,同學們再見。”
學生們聽明白了,方老師這是各打五十大板,打得旁聽者都心服口服,有幾個竟然還鼓起掌來。
出了教室,掏出手機設定響鈴,恰好電話就來了,是妹妹胡以心。
“哥,下課了?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方思慎有些奇怪,妹妹語調隱約帶著焦急呢。
“不是來了個新生嗎?怎麼樣?”
“啊,是,來了個新生,沒什麼。”
“沒事就好……你那邊好吵,方便說話不?”
方思慎左右看看,轉到通往花園的岔道上:“好了,什麼事,說吧。”
“就是新來的那個學生,教務主任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