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病異症千萬。卻獨獨都拿寒寢無策。
公輸月也是第一次覺得心涼,他開始害怕。怕他自己也是想要醫好皇帝卻最終無法的萬人之一。
若遇上暴君醫者丟的是命,他遇上的是個好皇帝,可若醫不好,丟的卻是心。
心死了,人是不能活的。
翰,我該拿你…怎麼辦?
含悲凝視著皇帝,估摸將要轉醒,才匆匆離去。
盤龍殿卻沒有因他的離開而寂靜。
細微的聲音從屋內的榆木書架後傳出來。
那書架緩緩移開,顯出一個半人高的口子。
兩條人影從中出來,站直身子便輕車熟路地走進皇帝的寢房。
皆是頎長挺拔氣度不凡的,只是究竟打哪來,又怎麼會從皇帝寢宮書架的背後出來?
“不歸…”
“噓。”走在前面的人影轉身向身後人使了個眼色。確定無人後才稍鬆一口氣:“怎麼了?”
“就這麼闖進來…”走在後面的人似乎有些猶豫,停住腳步為難地垂著頭。
“怕什麼?”被稱為不歸的男人輕輕一笑:“被人撞見了頂多就當是先帝還魂,皇宮裡這麼多怪事,多這麼一件又有什麼關係?何況不是你想看看翰麼,怎麼又不想了?真難伺候。”
“好了好了,我只說了一句,你看你說了多少?不看就不看,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嫌難伺候你可以不伺候啊,回你的江南去,反正也沒人攔得住你。”男人看似端莊敦厚,可說出口的話卻讓人難以回對。
不歸挑了挑眉表示不和他一般見識,繼續借著極好的視力摸黑走向皇帝的寢室。
“你怎麼知道翰今晚會睡這?”
“你想想現在的一後一妃分別是誰?哪個讓人放心?就翰的脾性十有八九獨睡在盤龍。”
說話間二人已立在榻前。
“旬,你別推我行麼?”藉著月光,驚世絕倫的眉眼含著不滿,怨望地向身後人投去一瞥。
“你擋在我前面我怎麼看得到?”皇甫旬對這等美目司空見慣。便也談不上沉醉。反倒有些抱怨地伸手將不歸推得過去些,就這月光想把數年未見的皇甫翰看清。
“你自己也說了,不是你一個人的兒子,我就不能多看幾眼?”雙目含怨,一臉無奈的不歸世上又有幾人見得?都說儒麟餘色有一身取人性命的武功,一雙勾人魂魄的媚眼。可如此看來,此話是誇張了。
眼下皇甫旬非但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惱怒地冷哼一聲把他擠得更靠邊。
不歸哪捨得用力擠皇甫旬,只好任他把自己擠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
“不歸,翰怎麼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眼前睡得不大安穩的皇帝竟就是前幾日酒樓裡遇見的年輕人。
那天他只顧盯著翰的天命石,竟沒能認出他來。
可只隔日沒見,翰卻更瘦了。
不歸聞言蹙額伸出手去。
才摸到皇帝的脈門,臉色便一下子僵了。
“是生病了麼?”皇甫旬站在亮處看不到不歸的臉色。只知道他屏息不說話,便急著催促:“好壞你也吭個聲。究竟怎麼了?”
那一截清冷的腕子收了回去,半晌才隔空響起清冽的嗓音,直讓皇甫旬向後退了幾步。
“寒寢。”
千古帝王的忌諱一下子攤在眼前,皇甫旬臉色頓白捏緊拳頭便揮上去。
“儒麟餘色!你敢胡說!”
月光擦肩,照亮了半面絕色。
清冷與嫵媚相合,便顯得隱沒在暗裡的容顏更是深邃。
“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麼?”
不歸握住揮上前來的手,神色凜然地回望如墨的怒眸。
寒寢自古便藥石無靈,他也曾試過去解卻最終無法。
頂多就是吊著命。有個三年五載便是天賜的幸事。
“那…怎麼辦?”
不語,只從袖中找出一瓶丹藥。
“能解?”微弱的希望,被輕輕搖頭的動作所熄。
“寒寢是體毒難排所致,這枚藥頂多逼出體內的一些毒血。”
“若多服些?”
“油盡燈枯。”不歸終不忍道出一個死字。但他的委婉已足夠讓皇甫旬面如死灰。
還算鎮定將藥丸送入皇甫翰口裡,施力讓他吞嚥下去。
皇帝將醒未醒,朦朧間睜眼竟見到了先皇的影子。
隨行的白衣青擺形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