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奴僕都是就任後直接在當地買的,等要離任了,或發還奴籍,或轉手賣了。
這樣的奴僕,忠誠雖有,但在世家大族眼中,始終沒有家生子來得可靠。岑越雖不是世家勳貴出身,卻因生長在長安之故,耳濡目染,這一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加上常青一口一個“殿下”,又不似尋常探子一般,一輩子留在陰影裡,而是要由暗轉明,這等特殊情況,由不得他們不深思。
岑越琢磨了長安形勢許久,明白廣陵郡主是聖人挑選出來輔佐太子和幼主的人選。想也知道,廣陵郡主一介女流,手底下必定是沒什麼人呢——哪個爺們會想不開,正路不走走歪路呢?就是有這樣的人,也是入了邪道的,十有八九*是佞臣,聖人當然看不上。既然如此,就要給廣陵郡主配人,好壓得住場子。
草臺班子不能服眾,出身好一點的吧,又未必願意跟著廣陵郡主走,難怪要讓探子回到陽光下。這麼一尊佛在郡主身邊杵著,誰不害怕?
毫無疑問,岑越是個十分懂得變通的人,哪怕對常青的身份有點彆扭,也明白眼前這個青年如今雖籍籍無名,將來卻必定是一飛沖天的。自己在地方上做官,又攤上這麼一樁事,對方在中樞做官,是聖人留給廣陵郡主的人,誰的前途遠大還真不好說。故他咳了一聲,態度柔和了一些:“不知常大人打算怎麼辦?”
“麗竟門其餘兄弟,已被我派去保護欽差與曹大人。”常青見岑越好說話,也鬆了一口氣,“不知岑大人想玩小的,還是玩大的?”
常青本想說,小的就是咱們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局面,大的就是你假死,令局勢失控,事情鬧大,屆時許多牆頭草倒向楊家,情況就更妙了。軍功本就是以人頭計的,人頭的多寡,豈能不決定官途?
話都快到嘴邊,他忽然想起秦琬和裴熙關於陰謀陽謀的探討,以及秦琬和魏王的行事手段區別,常青就將“假死”的提議收起,肅容道:“究竟是除去首惡,抹平此事;還是深究內幕,不放過一個。若是後者,怕會累及家人。”
岑越本能地對後者動心急了,但一想,身邊這位可是皇家密探,太子又是以仁厚出名的。萬一自己太想邀功,連家人都不顧,被常青上報,令太子留下自己是酷吏的印象,那可怎生是好?故他的神情十分誠懇,語氣也異常誠摯:“聖人恩澤四海,朝廷如日中天,狂妄之徒終究是少數。”
沒錯,弘農楊氏會不會造反都不知道呢,當然,他們家要死點人,內部的動亂肯定是少不了的。
常青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平靜,他對這種事比較有經驗,知道楊家人若是不死心,在這等情況下,想要令弘農郡生變,讓大家都跟著楊家走,只有三種法子做“投名狀”:一:殺了曹瑞二:殺了岑越
三:殺了欽差,即拓跋勵和孫吉祥
這三種可能中,第二種看似最難辦到,但常青是什麼人?他就是不明白什麼叫做善泳者溺,也在弘農郡待了幾個月,明白了文武兩位高官的性格——曹瑞是典型的文官,心細如髮,謹慎非常。哪怕曹瑞不喜歡被人圍著的感覺,可在這等情況下,不管是朝廷還是岑越派人保護他,哪怕是麗竟門的探子,曹瑞都會從善如流地接受,因為一切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同理,拓跋勵也是文官,孫吉祥是宦官,他們是當欽差的,一旦回去,前途遠大,並不想將性命折在這裡。唯有岑越,功夫不弱,性格雖圓融,卻也頗為自傲,讓此人在重重保護下過日子,他必定是不肯的。這樣的人看似難以對付,一旦選好了缺口,卻最好攻破,故常青親自跟著他,以免出什麼岔子。
岑越見常青沒再說話,心裡頭也有些打鼓,這就像文臣怕監察御史一樣,不因對方的官位,只因對方的地位。但瞧著先前常青願意幫曹瑞兜著事情,認識到對方在廣陵郡主面前分量不輕之餘,岑越又覺得,這位暗探首領怕是有些面冷心熱。他猶豫片刻,決定賭一把,便道:“岑某忠心國事,這些日子就不回宅邸了,不知妻小……”
常青自然贊成這一提議,目標分散了,保護起來就不是很容易,倒不如需要保護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便道:“郡守府有朝廷侍衛和麗竟門人看著,理應無事,若是岑大人不放心,派些甲士護送也行。”
岑越一想,覺得這也不算什麼怯懦的表現,便折了目標,回家一趟,命妻兒收拾行裝,權且去郡守府上住著。
如此動靜,自然引得府上一陣動盪,岑夫人強作鎮定,命奴僕們輕裝簡行。便有幾名滿頭珠翠,穿金戴銀的俏麗女子急急奔來,見著岑越夫婦倆,撲通一聲跪下,未語淚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