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一怔,輕聲笑道:“我為何不願?”
蘇洵臉色愈加柔和,“是煙絡求了先生罷。”提起她,他禁不住低眉淺笑,柔聲道:“我總是教她不能放心。”
容若瞧著他,淡淡說道:“既知如此,又何必這樣行事?”
蘇洵認真地答道:“我知櫻落難過,先生是替她不值,因此為難煙絡罷?”
容若道:“你知她難過?”
蘇洵忽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瞳色頓時幽暗起來。自覺並無可解釋之處,他沉默片刻卻道:“對櫻落,蘇某無法回應,而煙絡……她不同。”
容若靜靜等他說完,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道:“你原也可以與她廝守。”
蘇洵輕輕一笑,更加沉默起來。
是啊。
他原也可以與她廝守。只是,他也有不得不為之事。
那一句“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話,他說的時候,心底也在抽痛。對於這樣的無奈與矛盾,他不是沒有猶豫沒有退意,而煙絡她能夠明白,並且放他自由——煙絡總說她出谷就撿到寶,他又何嘗不是感激上天在他生命裡安排了這樣一個女子?
七日後。
五月初二。
睿王府張燈結綵,雙喜高懸。
門外的熱鬧聲聲入耳,不似想象中喧囂。
煙絡端坐在洞房的雕花大床上,微笑地凝視著桌上燃燒的龍鳳雙燭。鮮紅的蓋頭已經被她自己掀落一旁。煙絡明白,皇帝要她嫁入王府,又不願見民間女子泯滅了王室高貴,所以用這樣的身份和排場,安置了她,一面懲戒蘇洵,一面安撫自己的皇子。她笑笑,唇邊是一抹譏誚的弧度,手裡捏著一角衣裳繞在指尖把玩。
夜更深,門外漸漸靜謐。
腳步聲驟然響起。
煙絡撈起蓋頭,迅速叩上,調整坐姿。
許久,門前卻再無聲響。
初夏的夜裡,聽得見流水、蟲鳴、風動柳枝之音。
房裡紅燭燃燒。
腳步聲如蒸發般悄然消失。
煙絡等待良久,輕輕地笑了起來,又忍不住有些黯然。
他啊,就打算用這樣子的方式來面對她麼?
他不見她。
他不見她。
睿王爺在新婚當夜居然未臨幸那名民間女子。
這個訊息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被風一吹,四處飄散。於是,眾人因她的不得寵,而以奇怪的眼神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著她。
煙絡卻仍舊平靜如初。
晨起,她持水壺澆花,修枝剪葉,夜裡,翻閱醫書,整理藥方。偶爾,在小樓上眺望,會不自覺地將樓外的綠柳白水納入眼簾,然後輕輕一笑,又做別的事去。
清風時不時會過來問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
她總是搖頭。
有一次,清風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她笑著問他,“你有何事?”
清風想了想,道:“小姐,當真過得好麼?”
煙絡明白他在問什麼,卻笑答:“很好。”
“王爺他其實……”
煙絡笑著打斷他,“我知道。你不必解釋。”見清風仍在蹙眉,煙絡繼續說道:“王爺三日後不是要領軍出征麼?他不這樣做,如何求勝?”
清風聽完她的話,嘆道:“知兵非好戰。王爺近來愈加沉默。”
煙絡道;“他有自己過不去的情意結。”
清風奇道:“小姐亦知曉?”
煙絡笑了起來,“偶然聽見而已。”
“願王爺此去了結心結。”清風神色裡有了不加掩飾的擔憂。
“平安歸來。”煙絡接著他的話說下去。
她其實不瞭解戰爭,也不瞭解殺戮,這樣的擔憂只是源於懂他的堅持——無論自身如何,亦不能不願放下的堅持,所以,他會傷了自己而不自知,甚至明明自知,而不願抽身。
三日很快就過去。
夜裡,煙絡獨自一人在樓裡開啟窗欞,一隻灰色的鴿子拍著翅膀落在桌上。煙絡笑著摸摸它小小的頭,餵了它一把豆子,然後取下它腳上的紙卷,慢慢鋪開,只有寥寥幾個小字——一切安好,勿念。
沒有落款。
煙絡怔了怔,不用細看便知是師父的字跡加上蘇洵的口氣,想到師父寫這話時彆扭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門前突然傳來急促地敲門聲,一個聲音說道:“小姐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