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晗初卻篤定自己並不認得他。她是世人眼中已化成灰燼的花魁晗初,又怎會與他相識?更何況她過往的恩客之中,並沒有如此謫仙一般的出眾男子。
若是有,憑藉她過目不忘的本領,定能記得一清二楚。
晗初很想開口詢問白衣公子的身份,怎奈她失了聲,對方也沒有自報家門的意思,於是只好作罷。
“姑娘回西苑去罷,莫教子奉著急了。”白衣公子又道。
子奉?誰是子奉?怎得越說越無稽了?若非晗初清醒著,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正在經歷一場夢,而夢裡的謫仙認錯了人。
更為奇怪的是,她明明與白衣公子隔了一段距離,燈火又是如此晦暗,可對方卻好像能看到她的表情似的,一語道破她的疑問:“姑娘不知子奉是誰?”
晗初也不管他是否能瞧見,兀自點頭稱是。
這樣的氛圍很怪異,她竟然站在一處泉畔,與兩個陌生男子遙遙對望。不僅沒有感到害怕恐懼,且還安之若素地與之交流,以無聲答有聲。
晗初有一種感覺,一種被人審視的感覺。明明知曉是自己多慮了,如此夜色必定看不清什麼,但她還是無端感到有一雙清冷的目光射了過來,朝她靜靜打量,不帶任何情緒。
晗初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她想起他們還停留在“子奉是誰”的問題上。她等著白衣公子回話,然而對方卻沉默了。
良久,便在她即將放棄這個問題的時候,白衣公子才再次開了口,語氣溫和而寡淡:“沈予,字子奉。”
原來“子奉”是沈予的表字,晗初立時恍然大悟。再聯想起方才白衣公子問她是否是西苑的人,晗初終於反應過來——
眼前這主僕二人,是沈予口中所說的“東苑貴客”。
難怪白衣公子會說“原來是你”,想必是將她當成沈予的某個寵姬了罷?雖然晗初很想否認,可不久的將來,她大約也逃脫不了這個下場。
如此一想,晗初也不解釋了,更何況她說不出話來。
既然是沈予的貴客,那便不是她一介卑賤身份所能攀交的,原本就是偶遇,現下更沒有必要再作交談。
晗初四下張望,發現此地並非東苑,而是位於正門的假山之後。她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這說明她並未誤闖東苑,即便日後理論起來,沈予也無法怪罪於她。
晗初邊想邊尋找去路,只聽白衣公子又問:“你竟不知你家侯爺的表字?”
她聞言有些尷尬,便胡亂朝他比劃了一個手勢,表明自己並不知情。
白衣公子的確眸光犀利、夜中能視,顯然看懂了晗初的意思。他在夜色之中沉吟一瞬,才徐徐道:“今夜沉琴之事,權當在下未曾看見。告辭。”
此言甫罷,他已抬手示意,一旁的年輕侍衛便推著輪椅緩緩離去。
晗初目送白衣公子走遠,心中忽然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感。
她與他,一個口不能言,一個腿腳不便,只不知那位白衣公子是否同她一樣,也有著不為人知的驕傲和自卑。
自己僅僅失聲兩日,已覺得十分難捱,而白衣公子坐在輪椅上卻能淡然自若,可想而知他的毅力與心境。
這樣的人是值得晗初敬畏的。不止敬畏他的寵辱之態,也敬他的君子行徑,畏他的洞察人心。
罷了,左右不過是一場偶遇,想來日後也再無交集,敬他畏他又有何用?
晗初自嘲地笑了笑,繼而轉身朝西苑之路返回。
今夜的沉琴之舉、偶遇的謫仙之人,便當作是一場夢境罷。
第8章:妒意中燒難合歡
夜中一場沉琴奇遇,令晗初漸漸平復了心境,就連方才在茶茶院子裡的所見所聞,好似都能淡然對待了。
也不知是沉琴的緣故,還是被白衣公子影響的緣故。
帶著這樣的淺淡疑問,晗初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終是陷入安眠之中。
翌日清晨醒來,剛盥洗完畢,晗初便瞧見院子裡的湖藍身影。沈予雙手負立,側對院門,神色若有所思。
其實沈予堪稱英俊,尤其一張側臉更是稜角分明。此刻他不言不語,默然靜立,倒也顯不出平時的風流無狀,有著能令懷春少女怦然心動的氣質。
只是晗初已非情竇初開。
她忽然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沈予,所幸如今失了聲,這反倒成了一個優勢。
晗初正暗自慶幸著,沈予也已發現了她,便面無表情地側首相問:“昨夜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