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就包上?”“包上吧,當心受風。〃顧媚生懶洋洋地回答。
雖說隔著花影看不真切,總是大致不差。陳名夏很驚奇。
他知道顧媚生進香拜佛,百計求嗣,始終沒有結果。難道抱養了一個孩子?他轉向龔鼎孳:“孝升,橫波不是上月還往碧霞觀求子的嗎?〃龔鼎孳先有幾分尷尬,繼而放聲大笑:“何需瞞你!來看看我們這位內外通稱小相公的娃娃吧!〃顧媚生見二人進亭,站起來笑迎。陳名夏寒暄幾句,便俯身去看保姆懷中的〃小相公“,頓時大吃一驚,哪有什麼孩子!那只是用罕有的白檀香木雕成的一個男嬰,四肢可動,笑容滿面,異香撲鼻,衣帽都用鑲金嵌珠的錦緞製成,華麗非常。好一顆掌上明珠!
陳名夏揚聲大笑,連連稱讚:“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不是媚生,哪來如許空靈綺想!'龔鼎孳半贊半怨地瞟了顧媚生一眼,笑道:“就是這麼個人,你說我拿她有什麼辦法!〃顧媚生也笑了,邀他們進客廳,又回臉問陳名夏愛喝什麼茶?
顧媚生已年過三十,可謂徐娘半老了,但仍有令人迷醉的魅力。她一顰一笑,一舉手一回身,都曾經過精心設計,對鏡練習過千百次的。這位秦淮金粉世家的嬌女,遠非一般煙視媚行之流所可比擬。如今,她把夫人的尊貴、名妓的嬌媚糅合起來,又成另一種使人愛憐的風姿了。她對兩個男人點頭一笑,搶先去為他們安排茶點。陳名夏看著那楚楚動人的身影,拍著老友的肩頭說:“真所謂惑陽城、迷下蔡!孝升豔福如此,教人羨慕不已呀!〃龔鼎孳一擺手:“算了算了,誰似你官運亨通,位極人臣!
有道是情場得意,官場失意嘛。”
陳名夏又放聲大笑了。他很愛大笑,而且笑得很得意,很張狂。龔鼎孳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他關心著別的:“聽說近日朝中又出了大事,由圈地引起的?”“不錯。〃陳名夏把事件的經過講了一遍,得意地說:“安郡王和佟皇親兩家都惶惶不可終日。尤其是佟家,原本不是滿洲人嘛,狐假虎威!”“二十九人另立一議……不會出毛病嗎?”“不會!絕不會!皇上天縱聰明,非凡人可比,親政以來,頗有作為。最難得他勤學苦讀,自四書五經至諸子百家,以及詩詞歌賦,無不涉足。皇上的漢話、漢文,朝中滿人不能及其萬一!你想,我對皇上說:若要天下安,留髮復衣冠,皇上竟也點頭稱是。可不是一代英主嗎?……孝升,沒有請別的客人?〃此時,二人已走進客廳,小戲臺面前只擺了三張宴桌。
“還有一位,他想見你,求我引薦。”
“何許人也?”
“說來怪有意思。刑部主事李振鄴那日由公事房回家,途中聽見小孩子們跳著腳齊聲唱:'不要喊,不要喊,來年狀元名張漢。'哪知次日便在一個朋友家見到了張漢,這朋友也是聽了童謠特意尋訪,才把他請到的。李振鄴與我有師弟之誼,就把此人引來顧園。今天邀他作陪,他還叫了戲班湊份子……”正說著,家人稟報:張漢先生來拜。陳名夏官高位崇,又是主客,端坐不動。龔鼎孳接了張漢進來。張漢見陳名夏就拜,說了許多〃大名久仰、如雷貫耳〃的套話。陳名夏略略還禮讓座,對張漢打量一眼,直截了當地喝采道:“好一個英俊美少年!若不是孝升引見,乍一覷面,一定當你是梨園佳弟子!〃張漢的臉紅了一下,立刻陪笑說:“不敢。〃陳名夏的狂傲實在令人難堪,怎麼一見面就將人賤比為戲子?龔鼎孳打著圓場,令僕役上菜,丫環斟酒。雙慶小班班主前來請他們點戲,陳名夏當仁不讓,點了《風箏誤》裡的三折:《前親》、《後親》、《驚醜》,龔鼎孳點了《金雀記》裡《喬醋》一折,張漢點了一出《南渡記》。
“《南渡記》?孝升聽過嗎?〃陳名夏問。
龔鼎孳搖頭。張漢笑道:“雙慶班剛由南方來京,便會演此戲,可見流傳之廣。學生正要請老大人一觀,可知世人心術之壞,時下風氣之惡!”“這麼說,你是聽過的了?〃陳名夏瞥他一眼。
“是。〃張漢莊重地向後退了退,說:“《南渡記》為江南許巨源所作,此人乃一失意文士,筆下刻毒之至,老大人不可不提防一二……”他竭力使自己說得義正辭嚴、態度忠誠,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感到慌張。
戲宴開了,張漢並沒有覺得輕鬆。在陳名夏這樣的大貴人面前,他自慚形穢,戰戰兢兢,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但這是千載難逢的進取的機會,怎能錯過?
為了求取功名,張漢煞費苦心。那首童謠是他一手製造的。他正當落魄,無依無靠,也無人引薦,便想出一條妙計:買了一大包棗和糖餅,在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