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畔的杜賢妃已在笑道:“不錯不錯,見慣了牡丹花的豔麗貴氣,偶爾瞧見了外面的野花野草的,難免一時新鮮。皇后大人大量,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奉承話大約也聽得慣了,沈鳳儀對杜賢妃的話不置可否,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我,慢慢地品評道:“嗯,的確是秀氣啊,這江南的山水和我們北方的就是不一樣,連女孩子的面板都要比咱們北方細白,皇上年少,圖個新鮮有趣,也是人之常情。”
我彎著唇角,讓自己的笑容謙卑自然些,恭恭敬敬地答道:“皇后娘娘和賢妃娘娘說得是。一方山水養一方人,北方人性情豪爽,連女子都有著江南女子難以企及的英氣,皇后娘娘人中姣鳳,我等微賤之人,自是望塵莫及。”
幾句話捧得沈鳳儀的笑容有了些真切。
她點點頭,揮了揮手,正要令我下去時,門外有小內侍飛快跑來,匆匆走到皇后的貼身宮女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那小內侍的慌亂,立刻在轉瞬間傳給了那宮女,然後那宮女低低說給沈皇后聽了,沈鳳儀臉色驀地一白,按著桌子站起來,低聲衝那小內侍吼道:“你說什麼?”
小內侍垂了頭不敢回答。
沈鳳儀慢慢又坐下身去,環顧四周,無視身畔要好的妃嬪們探詢的目光,略俯了身望向我,太過紅豔的厚唇翕合間吐出字來:“寧昭儀,昨天午間,皇上是在你那裡用的午膳吧?”
我心裡一沉,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依然微笑著回答:“是,昨日皇上興致很高,約了康侯一起過來,讓臣妾備了幾個小菜,喝了幾盅酒。”
“是麼?”沈鳳儀淡淡笑著,側頭吩咐道,“寧昭儀廚藝絕佳,本宮也想嚐嚐。罷了,請寧昭儀到熹慶宮琴室先坐坐,等本宮去看了皇上,再決定午間吃什麼菜吧!”
眾妃嬪都有些愕然,杜賢妃笑道:“皇后娘娘也喜歡吃江南的小菜麼?”
“妹妹們若是喜歡,午時也可以來品嚐品嚐。本宮愛的味道,也許大家也會喜歡。”
她說著,已是一拂袖,撂下未及辭去的妃嬪,匆匆往外走去。
看其方向,分明是乾元殿了。
唐天霄中毒或者生病之事,應該已經掩飾不住。皇后都能知曉,諸如宣太后、攝政王或康侯唐天重,必定早已知曉。
風波起,卻不知會怎生平息。
但我心裡再清楚不過,若查清唐天霄是中了毒,第一受連累的,必定是我。
沈鳳儀的話外之音,未必人人能瞭解;但皇后娘娘的懿旨,絕對無人敢違抗。
熹慶宮的小內侍已走到我跟前,掛著得體卻冷淡的笑容,作了個恭請的手勢,說道:“寧昭儀,請吧!”
出了殿門,抬眼望蒼穹。
碧藍如洗,萬里無雲,乾淨得連熹慶宮內奼紫嫣紅的百花競放都顯得過於妖嬈熱鬧。
這些妖嬈熱鬧,到底離我遠了。
從前遙遠,以後更遠。
“寧昭儀,請!”
小內侍的督請聽起來有禮,但眼神裡的傲慢不屑掩藏得如此不徹底,只怕逃不過任何人的眼睛。
也許他所要做的,也僅僅是這樣表面的文章而已。
他的主人才是這皇宮的至高無上的皇后,而我只是一個既無背景又無智慧的弱女子。
皇宮的生存法則,向來弱肉強食。當願意保護我的唐天霄自身難保,冰山難依時,註定了我會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相思天涯,魂散夢亦涼(一)
熹慶宮的琴室很幽靜。
幽靜的意思,可以說是適宜隱居,也可以說是備受冷落。
走到琴臺前,輕撫絲絃,艱澀凝滯,音色不暢,分明是久不除錯了。
所謂才貌雙全,看來不過是個晉身皇家的幌子而已。真正讓她入主中宮的,還是母族在大周異乎尋常的影響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雖知沈鳳儀居心不良,真要事到臨頭,也不是我想避就能避得了的。
內侍將我送進來,出於禮數,有小宮女送來了茶水,然後退出。
門吱呀關上後,又聽了鎖鏈聲響,分明是將我鎖在屋中了。
不知是闔上門時掠起的冷風,還是透過窗欞傳過來的陰風,這琴室裡清冷得出奇。但推開半敞的窗戶時,窗下大叢的牡丹,卻又開得熱鬧得出奇。
少日對花渾醉夢,而今醒眼看風月。那姚黃魏紫競芳妍,片片輕瓣,如七色彩綢裁就,漫舞輕枝,似在笑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