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我上你民主輪當水手去,剛才接纜那一招,還過得去吧?”盧作孚望一眼滿囤船和滿荒灘的人、貨說:“咱們家這堆金銀細軟得儘快搬出了火宅。你們快歇口氣。照舊,兩夜一天後,開船。”
“盧先生放心。”船長望著民主輪,“完全照盧先生安排,民主輪未到宜昌前,貨艙口已經揭開,起重吊杆已經舉起,艙門也已開啟。”
盧作孚隨望去,果然。
“我這裡,囤船、駁船、拖輪也一切準備停當!剛聽到你民主輪一聲汽笛……”
一聲汽笛響起,卻是拖輪拉響的。民主輪靠岸後,那拖輪迅速靠到守候的駁船邊上。
盧作孚說:“等待輪船下尾,拖輪就帶著駁船離岸。”
船長說:“民主輪這才拋錨,拖輪已經靠在旁邊,開始裝貨。”
盧作孚道:“真正做到了每一點鐘每一分鐘都沒有犧牲。”
汽笛再響,此起彼伏,又有幾隻輪船從上游駛回,有序地駛向一個個臨時碼頭與囤船。盧作孚與船長、寶錠放眼望去——
隨著一聲聲發令槍似的汽笛,原本在岸邊嚴陣以待的一隻只拖輪與早已裝滿機械器材的駁船便駛向新到輪船所靠的碼頭,整個這一江段,成百上千的輪船、拖船、駁船、木船與成千上萬的人緊張而有序地搶運著。一時間,汽笛聲、引擎聲、機械搬運聲與勞動號子交響。
盧作孚不得不大聲叫道:“讓對方聽清:這樣,每天早晨,必有五隻、六隻或七隻裝滿物資、人員的輪船從宜昌開出;每天下午,也必有同樣數量的空船開回宜昌。最大限度地增加運輸能力,搶時間。”說話間,寶錠見好幾人來找盧作孚,送上急電。盧作孚當場批覆,或口授回電。那些人轉身便跑開。此時,文靜又找到囤船上來,將一份電報送上:“民勤剛拍來的。”
盧作孚拔筆便批覆,然後遞還文靜。文靜右手接過,左手卻又遞上。盧作孚接過,順手要在上面批示,一愣,“這是什麼?”
“這是饅頭。”文靜老實地答覆。
“饅頭的意思是……”
“饅頭的意思是今天的早飯,或者,昨天的晚飯。”李果果接過話來。
盧作孚悟了半天,似乎才搞懂了這意思,一抬手,把饅頭塞進嘴。文靜這才持電文跑開。
“一下子哪裡來的這麼電報哇,看你守在宜昌都搞不贏的樣子,真要跟我們民主輪出去幾天,電報不堆起等你麼?”寶錠道。
正說著,有人從荒灘走來,抱了個紙箱上囤船,看著盧作孚,盧作孚點頭說:“裝。”回頭接著跟寶錠說:“我在民主上裝一架電臺不就方便了?”
寶錠這才看出,那人是分公司報務室的,上了民主輪,紙箱開啟,裡邊裝的是一架電臺。
“一下子你哪裡來這麼多電臺哇?”寶錠瞪大了眼睛。
“民生公司自家設計製造的。”李果果賣弄地插嘴。
“民生……機器廠,能造鐵駁子船。還能造電報機?”寶錠問。
“產品都出了十多臺了,寶師傅還不信?”李果果道。
“誰做的?”
“民生公司電臺員工自行研製。”
“哪一個腦瓜裡能想出這主意?”
“果果肩膀上扛的這個瓜肯定不行。”李果果對寶師傅說話,眼睛卻瞄著盧作孚的頭,卻見盧作孚饅頭啃到一半,停下了,愣盯著腳下。李果果順勢望去,見盧作孚盯著的是岸邊的水文標尺,江水在標尺上留下的印跡,與昨日相比,又下去了一目瞭然的一大截。“小盧先生要趕在枯水斷航和鬼子明白過來、佔領宜昌、炸燬宜昌碼頭前,把眼前的人、貨全搶到手。”寶師傅沒答話。李果果明白自己說了句廢話,這話,這片荒灘幾萬人,無一人不明白。
囤船下,“中福煤礦”、“常州大成紡織印染公司”、“漢口船舶機器廠”的器材已經從荒灘遠處挪位到碼頭邊,孫越崎、劉國鈞、查濟民等人照舊守候各自的器材在旁。船舶廠那位工程師眼睛望著標尺,手頭拉動著計算尺,船舶廠老闆盯著他拉出的資料……
鐵石撞裂的聲響,引起田仲注意。從沉船駕駛艙臨江那道門抬眼望去,主航道上行的民勤輪船尾飛起幾條飛魚,飛魚是海產,中國內陸河沒這東西。接著看到民勤輪後客艙內似乎起了一陣騷動,有穿灰麻布制服的人趕來,將滿艙口的難民向前艙騰挪。田仲明白過來,水位下落,輪船尾的螺旋槳攪起了河床上的鵝卵石,被自己誤認作飛魚。水手與茶房不得不將後艙乘客挪到前艙,減輕船尾重量,讓螺旋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