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惴惴不安地上前開了門,江家眾人忙跟了過去。
只見開啟的大門前,直~挺~挺跪了個頭上包了白麻布的少年,亦是十三四的樣子,雙眼通紅,腫得跟兩個胡桃似的。只江春看著少年頗為陌生,但細看眉眼又有幾分眼熟的樣子。
不容多想,高氏已“平哥兒”一聲哭著,撲上去一把抱住了少年。大人們都愈發沉重起來。
好不容易,爆竹聲消停了,寂靜的夜裡,只聞少年低沉的嗓音道:“嬢嬢,我阿嬤不在了。”
轟!江春大腦一片空白,似是反應不過來,少年的“阿嬤”是誰,這“不在了”是何意。但觀他容貌、名字、與高氏關係……這明晃晃的事實就在眼前,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又似是不敢相信,九天前還抱著自己哭的人,怎能說不在就不在了,自己給她買的阿膠還放屋子裡沒送過去呢,活生生的一個人……
倒是王氏率先反應過來,上前將少年拉起來,忙讓二嬸去燒紅糖水來,寓意“白事變紅”。但劉氏逝世的訊息像一塊巨石樣壓在眾人心頭,已無人相信喝點兒紅糖水就真的能“白事變紅”了。
眾人腦海裡記憶猶新的是,幾日前她還提了紅糖和雞蛋來看望王氏,大家還圍坐一桌吃飯聊閒……一想到今日用的紅糖還是那日~她送來的,江春抑制不住抽噎起來。那樣好的一個女人,為人處世樣樣拿得出手的女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王氏也是抹了一把淚,江老大上去扶過高氏來,小聲在她耳旁寬慰著。但江春相信,怎樣的安慰都是沒用的。這不是錢丟了哭一場擦乾淚還可埋頭再掙回來的事,也不是病了省吃儉用狠下心抓幾貼藥來吃了就能好的事情,是一個活生生的,大家都喜歡、敬佩的人就這樣消失了,以後再也聽不到她的笑,感受不到她的好。
少年背後還跟著個同族的青年,他見高家姑奶奶哭成個淚人,也不知說什麼好,畢竟那樣好的一個嫂子沒了,他心裡亦是不好受的。
江老伯出去要拉了他進門喝糖水,他自是不能跨過門檻的,只從包袱裡拿出一打白麻布來。
江老伯明白過來,指著江春和文哥兒道:“這兩個是她外甥”。
青年給江春姐弟倆每人遞了一塊紅布來,王氏走過來接過紅布,幫他們姐弟倆把紅布折了兩道,折成細條狀,像抹額一樣打個疙瘩戴在頭上。青年又給高氏兩口子每人一塊白布,高氏邊哭邊戴上了。因本地白事戴孝,小兒須頭戴紅色頭巾,大人則是戴白布。
四人戴好孝布,拿上件隨意的包裹,跟著少年兩人就急忙往蘇家塘去了。
一路上,江春腦裡全是舅母生前對自己的好,她抱著自己又親又揉,彷彿怎麼愛都愛不夠;有什麼好吃的都是先緊著給自己,高力也只能靠邊站;上次高力害得自己掉了個螃蟹,還被舅母狠狠打了一筷子;自己去年唯一一件新衣裳還是她送來的……她是這樣的舅母,說話做事從來周到細緻,讓人只覺溫暖。
就連平素接觸不多的文哥兒,雖不太明白死亡的含義,但想起舅母的好來,也是哭得抽抽噎噎。
幾人緊趕著夜路,一個時辰不用就到了蘇家塘。
此時的高家,早沒了往日的祥和溫馨,院子裡已經來了幾個本家媳婦,俱都是臉色沉重。
才進堂屋裡,就見外婆蘇氏被幾個媳婦子拉著,稍沒注意點兒,就哭癱在地,嘴裡哭喊著:“我的兒啊,我的心肝啊,你怎這般命苦,來了我老高家也沒享過一天福。才將煮好紅糖雞蛋端來,你就叫不答應了啊!這見鬼的閻王爺,為何不把我老婆子收走,你年紀輕輕身強體壯的,還有兩個出息兒子呢,我的兒啊!你怎忍心拋下我們一家老小!”
因蘇氏與劉氏自來婆媳和睦,處起來跟親母女也不差了,劉氏的驟然離世,倒是讓蘇氏好生領教了一番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另一頭一五六十的老嫗也是哭得肝腸寸斷,身旁媳婦拉都拉不住,該是劉氏親孃。
高氏忙哭著上前見過親孃,蘇氏只哭得喘不過氣來。
農村有說法,為了不耽擱他們(指逝世了的人)趕路去豐都城,必須得在天亮前給他們洗澡換好衣裳。眼見著這般哭下去也不是辦法,高氏族裡一老婦人勸著兩位老人,叫了幾個年輕媳婦子去給劉氏洗澡換衣裳。
洗澡前卻是親眷可以看上一眼的。江春拉著高氏的手,想要去最後看一眼舅母。那主事的老婦人卻道她小娃怕嚇掉魂,攔著不給進。
倒是外婆勉強道:“不怕得,春丫頭也是她疼著長大的,跟親囡也不差了,就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