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村車,沿門投帖,謝了拜壽的客。到晚王氏叫趁張宅的車,送趙大兒母女回去。包了些吃食東西,針線碎布,又給了趙大兒兩件道袍,叫他拆毀,與女兒改做小衣裳穿。王象藎跟回,好繳明南馬道的車。
次日,紹聞要下帖酬馮健及姚杏庵送戲的盛情,並滿相公、夏鼎辦造壽禮的偏勞。又打算著,他人未必不辭,這夏鼎是定然不肯辭席的。且不言單客一席,只恐他說殯埋母親的纏瘴。
因此先投馮、姚、滿三個帖子,果然都有辭帖回來,遂把夏鼎的請帖留住不發。此非紹聞今日細密,總因手中窘乏,凡事略知打算。
又過一日,忽而盛宅送個紙條兒,上邊寫著:“照燈、看燈、堂簾、堂毯,祈速發回,午時即用。便中拾紙,不恭乞耍”紹聞遂吩咐德喜,叫雙慶、鄧祥、蔡湘,往盛宅送這所說急要的東西。德喜叫三人同到前廳,收抬毯簾,合擾紗燈。爭乃這幾件東西,肘腋下既夾不得,脊粱上又背不得,四人左右打算,難以運轉。紹聞只管催督,說:“盛爺性子你們是知道的,必是刻下要唱堂戲,你們只管挨遲,他在家下就要跳的。”德喜道:“憑他怎的跳,也要生個法子拿得。若有車時,不拘橫順放在車上,就撈的去。又沒有車,要用手拿,兩掛堂簾大長,這毯子一大堆,況這兩夾板燈扇子,八個架子,又怕撞壞了人家哩。你來把這幾樣收拾妥當,俺們情願拿去就是。”紹聞道:“休要沒好氣。拿不清,街上再覓兩個閒人幫一幫何如?”
德喜道:“誰敢沒好氣。”紹聞道:“你看你那說話的樣兒,叫人受的受不的?是我窮了,你就要緣頭上臉的。”德喜把簾子丟下道:“你窮是你窮了,與我們何相干?休要嘴打閒人。”
紹聞急在心頭,怒生膽邊,便劈面一耳刮子,說:“你這淫婦養的,通了不成!我就打了你該怎的?”這德喜一頭頂住紹聞胸膛,說:“你打死我!”頂的紹聞退了幾步。紹聞道:“你兩個還不扯開這個東西?”鄧祥道:“打喲!”紹聞道:“您這一起兒,通是反了!”用力將德喜推開。這鄧祥兩個亦各有憤恨之意。紹聞道:“祥符是個有日月地方,我把您這些東西,一齊送到官上,怕不打折您下半截來。”德喜道:“送就送,一個也不跑。”王氏同巫氏、冰梅俱到廳上,王氏道:“一點點兒,養活你們到這樣大,一發好了。”蔡湘道:“我是僱覓的,我不敢。叫我住,我就住;不叫我住,我就自尋投奔。”
這紹聞也不細聽,開了大門,覓了五六個閒漢,將東西搬運盛宅去訖。自己徑往馮健家,來尋訟師。
馮健迎進家中。這是紹聞頭一次到的,只見一個小屋兒,滿壁字畫。作了揖,又謝前日厚情。彼此略敘寒溫,馮健道:“我看相公滿面怒色,有何事情?”紹聞道:“天翻地覆的事,幾個小价圍住打我,這還了得!”馮健道:“理所必無。消消氣兒再說。”紹聞道:“我要寫一張‘強奴凌主,乞天懲究事’的狀子。但後面情節,我氣的寫不來。我說一遍,煩即照說的,寫個清白。我今日午堂投遞。”馮健道:“我有幾句賤言相勸,若肯曲從,我自酌度個法子,叫他們磕頭。凡事將就些過去罷了。我若是前半年時,央寫就寫,還怕寫的不厲害,拿不翻人。我今已為盛大宅曲全兄弟所感,凡事只是勸人。”紹聞道:“聆教。”馮健道:“我先有一句話,相公休惱。俗話道:鄰居眼睛兩面鏡,街坊心頭一杆秤。大相公近來日子薄了,養不哩許些人,不如善善的開發了幾個,何必強留他們,生相公的氣?”紹聞道:“內中只有一個(貝青)身錢,兩個俱是家生的,如何容得他這個刁悍?”馮健道:“不管他是外來魚,本池魚,總是一個水淺魚不祝且休說水淺魚不住,即是水太清,魚先不住了。譬如做官的長隨,若不是勞金之外,有些別路外快兒,誰還肯跟哩。在主戶人家,糶糧米,有他們出倉錢;賣牲口,有他們籠頭錢;送節禮,有他們腳步賞封;出遠門,有他們盤費餘頭;那些分打莊稼,收租討課,以及修蓋房屋,都免不了有些扣除、侵漁,這才許打就打、罵就罵的。若不然,他們圖啥呢?”紹聞道:“老兄所見不然。這家生子,骨頭也是我的,比不的那攢班戲。”馮健道:“這幾個是前日伺候客的不是?”紹聞道:“是。”馮健想了一想說:“他們有老婆不曾?”紹聞道:“也心想與他們定親,一時還不曾顧得到。”
馮健道:“卻不有來。他們心中一無所繫,人大心亦大,自然難以駕馭他。依我說,相公回去自己酌度,他們可留,磕了頭留下他,把今日的事,只宜丟開為妙;不願留的,趁這宗無禮,開發了他,也省的家中養活。俗話說,心去身難留,留下結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