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撾不了登聞鼓,雪這宗虐謔奇冤。這是何苦而來?
更有一段話說。大凡世上莫不言官為主、幕為客。其實可套用李謫仙兩句雲:“夫幕友者,官長之逆旅;官長者,幕友之過客。”本是以利為朋,也難強人從一而終。所以做官人有主意的,諸事各要自持主張,不過律例算盤在他們身上取齊。
若說自己虛中善受,朋友們是駕輕就熟,倘有疏虞,只怕他們又同其利而不同其害了。
閒言已完,再敘戲常紹聞趕不上淡如菊,急忙回來照客。
席面草率完局,首座張類村,早有離席之意。眾人看見,一齊起身。戲子住了鑼鼓。這錢萬里早向紹聞告別。王隆吉見堂眷一齊迴向後樓,也不說再見姑娘。孔纘經亦言家無別人。周無咎知後邊人多,催小廝叫轎伕抬轎,要並新婦同歸。紹聞一總說了些謝不盡厚貺賜光的話,戲子吹著鼓樂,一同送出門去。
張類村道:“正心,你該去後院看車來了不曾。”張正心領了伯父之命,也跟出大街,轉向衚衕口看車。紹聞送客回來,說:“老伯們俱住下看晚戲,小侄萬不肯叫走。”張類村道:“我不能坐,這一會兒腰疼的很。不但看不成戲,且不中伺候。”
紹聞道:“任老伯睡坐自便,一定住下;不然看完戲,小侄即送老伯到衚衕口小南院住下。”程嵩淑笑道:“老類哥,老侄留你住下,你今晚暫唱一個‘外’何如?”張類村笑道:“休說唱外,就是唱‘末’,如今也成了‘吾未如之何也已矣’。”
程嵩淑笑道:“這豈不難為了‘旦復旦兮’?”張類村笑道:“明日一旦填溝壑,其如我竟不敢自外何。”蘇霖臣道:“‘旦旦而伐之’,豈不怕人!”張類村道:“並不是旦,直是一個白醜,一個黑醜,就叫老生有幾分唱不成。”這一群蒼髯老友,說起閨閣謔語,不覺的一座皆粲。
少焉,德喜來說:“張少爺在後門上請張大爺坐車回去哩。張大爺還從後院過去罷。”張類村道:“老侄把果子送我一包,竟是我老來丟醜。”紹聞道:“現成。”程嵩淑道:“直把如君作細君。”張類村道:“盧仝之婢,不如之甚,不如之甚。”
笑別而去。紹聞引自後院過去。
男客只有程、蘇、盛、夏候看夜戲。這女客也有幾位住下的。乃是周家小舅奶,被王氏苦留住不放,周無咎只得仍到前廳看戲。別的是:王隆吉女人韓氏,馬九方女人姜氏,地藏庵慧照,巫守敬女人卜氏,巴庚女人宋氏。巫氏母親,原未去的。
男客五位,女客七位,準備看起夜戲。
原來程公因連月讎校書版,有刻上的批語嫌不好,又刊去了,有添上的批語又要補刻起來。一向精神勞苦,正要借戲酒兒疏散疏散,所以同蘇霖臣留下夜酌。
唱過四五出,這巫氏與姜氏,在簾內講起戲來,笑語之聲,頗徹簾外。程公嫌自己有礙,便要蘇霖臣同走。盛希僑一連鬧了幾日夜,這精神也就強弩之末。夏鼎見眾人慾去,自己念家中無人,老婆一個伴著靈柩,或怕孤零,也要回去。於是一同要走。紹聞款留不住,送出大門,各踏月而去。
戲也住了,巫氏偏不依,叫紹聞再點三出。戲子雖不欲唱,卻聽街上正唱的熱鬧,少不的勉強從命,卻也沒心細做。這巫氏一定叫唱《尼姑》一出,調笑了新親家慧照。簾內笑成一團,方才闋奏。
這兩回書,街上送屏的花團錦簇,廳前演戲的繞樑遏雲。
若論士庶之家,也就算繁華之甚、快樂之極了。我再說一句冷水澆背的話:這正是燈將滅而放橫焰,樹已倒而發強芽。只怕盛宅那一宗九十兩,只滿相公事後,送到一片子賬單,便扣除開發的所剩有限了。豈不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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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訟師婉言勸紹聞 奴僕背主投濟寧
卻說十八日晨,打發兩班梨園子弟吃早飯,各給了賞錢,自運其箱筒而去。這解彩拆棚,檢送借來傢伙,收拾自己物件,俱是王象藎悉心照驗,那德喜一班家人,當未事之先,趕趁熱鬧,還肯向前張忙;及既事之後,他們竟是興闌情減,個個推委瞌睡,支吾躲閃起來。紹聞吆喝了幾句,幾個盡有不服之意。
只因素怯王象藎,不過背地唧噥道:“伺候了幾天幾夜,不得安生,還吆喝哩。不勝拉倒杏黃旗,大家散了罷。”德喜道:“且耐過這幾天,把這宗事打發清白。天也冷了,不能像往年不受屈,各人尋下投向,好散夥。”這些暗中埋怨,王象藎且不能知,何況紹聞。
本日借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