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拜堂成親。父母結婚四十五年(至二零零五年)了,他倆的感情生活,應該是很完美的。父親性格內向,不善言辭;母親性格活潑,心直口快,富有正義感。這種性格上的差異,正好形成日常生活上的互補。當然,夫妻之間難免會發生一些不必要的爭爭吵吵,也是因為那個貧窮的年代,也是為了這個美滿幸福的家庭。
小時候,我見過父母兩三次吵架。母親嘴多,父親言短,只好躲出去,這時候母親也就沒辦法了。事後,母親一想,原來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主動承認錯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好在生活上表示表示。
這就是我的母親。嘴上藏不住話兒,為此也得罪過一些人,包括她老人家的五個子女。只要和她老人家相處長了,知道她就是這麼個脾氣,就是這麼個性格,人們也就不會怪她了,反而覺得她這個人實在,好相處。
母親今年(指二零零五年)六十三歲,一九六九年發生在她老人家身上的那件事情,和瘡有關,令人難忘:那年母親正好逢九年,也就是說,母親那年二十七歲。母親身體向來健壯,跟運動員似的,可就是因為勞累過度,生活貧困,營養不良,不知怎麼就長起了瘡,渾身沒有一處完整的面板。頭髮裡,嘴裡,都是那種瘡。就連血液裡面,也有了瘡這種成份。那個年代,你就是好好的一個人,生活都很艱難,何況家中還躺著一個病人?
在眾多親戚的幫助下,父親才把母親背進了醫院。
記得那年春節,父母都在醫院,家中只有我和兩個妹妹。兄妹三人不知怎樣過得那個年?別人家是高高興興貼對聯,歡天喜地放鞭炮,熱熱鬧鬧包餃子,人人穿著新衣服。而我們兄妹三人,第一不會做飯,也不會生火爐,家裡沒有火,比家外面還冷,房子外面颳著風,肚子又餓。當時沒學過“飢寒交迫”這句成語,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比《國際歌》裡的奴隸還要飢寒交迫十倍。
因為凍得受不了,我學著生火爐,拿起柴禾,找不見火柴;找見火柴了,就叫你劃不著。臉上的黑道道,和屋子裡的煙,還有身上爛衣服的味兒,比討吃要飯的娃娃都可憐。兩位妹妹爬在土坑上哭,餓了,喝幾口冷水;哭累了,就躺在坑上睡覺。家裡凍得睡也睡不踏實,睡一會兒,就醒來。妹妹們看著我,眼裡流著淚;我看著妹妹們,眼裡也是流著淚。她們要哭,我不讓她們哭。她們不哭了,我眼裡的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當時舅父在砂廠工作,給太原來的汽車裝砂子。一天,他回家時,順便來看我們兄妹三人。一進門,眼中的情景,真是悲慘,一個大男人能失聲痛哭,可以想象他當時的心情,要多難受,就有多麼難受。舅父臨走時,給我們留下五元錢,讓我們過年。
舅父回家了,我和妹妹們爭著搶著看那五元錢,她們看一會兒,我看一會兒,我們正看著,父親從城裡回來了。我抱著父親的一條腿哭,兩個妹妹抱著父親另一條腿哭,父親看著我們一個勁地說:別哭,別哭。他老人家抬著頭,不敢低頭看我們,我知道他是怕我們看見他眼裡的眼淚。
父親用那五元錢,給我買了一板鞭炮,給妹妹扯了五尺花花布,讓姨母給她們做了一身新衣服,還買了一堆年貨,我和妹妹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
母親在忻縣醫院住了一月多時間,花了不少錢。後來,還是在東北工作的三老舅舅,憑他老人家騎馬打天下換來的資本,給母親買回一種叫“六零六”的特效針,才把母親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還有豆羅地段醫院的一位老中醫,名字叫王黨全(取其音),他老人家也是母親的救命恩人。母親病重期間,到醫院,醫院不收。醫生都說母親成了這個樣子,肯定活不成了,是父親跪下求醫院院長,這才答應收下。病剛好一點,母親就讓父親辦出院手續,為省幾個住院費。
回到村裡,醫生都不敢給母親打針,害怕傳染給他們。是母親的性命,硬逼得父親學會了打針……
一想起這些傷心的事情,我的手就發抖,我的心就打顫,不知怎麼回事,在我內心突然產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同時,在我心裡埋下一粒種子,也是我的理想,——就是長大當一名醫生:
不為別人,就為母親。
我那年八歲,大妹妹六歲,二妹妹一歲。
大姑:六個孩子的母親
大姑:六個孩子的母親
仔細回想起來,大姑曲折多變的人生經歷,足可以寫一部內容豐富的長篇小說。發生在她身上的故事,曲直而富有情節,神秘而鮮為人知,既可以折射出那個年代多變的風起雲湧,又能反映出一個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