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空號,接電話的人是季師益。“你沒換號啊?”聽見他的聲音,邱景嶽忽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季師益頓了一秒,還是兩秒,笑著問:“我換號了,你打過來找誰?”“我以為會是‘您所撥打的是空號’。”“你這麼想聽那個聲音嗎?”季師益在電話那邊說,“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他的聲音從來都很好聽,學的聲調也很像。然後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兩個人都沈默了一小會兒。“找我有事?”季師益問。“嗯??想問問你??”邱景嶽搜腸刮肚,問道,“你家小孩這麼大時穿開檔還是閉檔的?”季師益輕咳了一下,說:“師兄,我才剛回來,您帶孩子應該比我有經驗吧?”“怎麼又師兄啦?”“好吧。”季師益停了很是一會兒,開口叫道,“景嶽。”景嶽兩個字又低又啞,又猶豫又曲折,又歡喜又無奈。聽在耳中,好像根本不是他的名字。邱景嶽聽到那聲“景嶽”,手一抖,手機掉在了地上,他覺察到了非同尋常的高溫,從額頭到臉頰,再到手心,甚至到了口腔。他發了一會兒愣,疑惑於奇怪的反應。他撿起手機,季師益在那邊問:“怎麼了?”“手機掉地上了。”“沒事,你那款機經摔。”聽著季師益的笑聲,眼眶忽然也熱了。邱景嶽對季師益說:“我好像感冒了。”“流鼻涕了?”“不是,發燒,眼睛燙。”“量個體溫吧。不會是流感吧?”“流感就慘了,我兒子前不久才感冒,咳了好久。”他們於是就在電話裡聊天,邱景嶽問你去美國過得怎麼樣。他說還可以,沒想到基礎實驗這麼繁瑣,而你竟然做了五年,真是太佩服了。邱景嶽說我覺得還挺好玩的。後來又聊起季師益做的實驗,邱景嶽聽得津津有味,季師益說完後問:你聽這些不覺得無聊嗎?邱景嶽說:不會,再無聊總比沒人說話好。季師益似乎輕微嘆了口氣。邱景嶽問他你怎麼了。季師益說沒什麼。然後季師益問:“你太太呢?還好吧?”邱景嶽愣了一愣,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他不想對季師益撒謊,也不太想被他得知自己落魄的樣子,於是他含糊地說:“能有什麼好不好,就那樣吧。”季師益在聽筒的那邊又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時候不早了,你要不要休息了?”邱景嶽說:“那好,明天見。”情歌(下)77季師益在一區待了三天,每天下班時邱景嶽都會邀請他一起吃飯,第一天季師益說家裡已經做好飯等他了。第二天他說領導要他明天做工作彙報,沒時間。第三天他說今晚答應兒子陪他看恐龍戰士,恐怕不能食言。邱景嶽很是沮喪,對他說,你什麼時候有空出來吃飯就告訴我吧。季師益笑著說你怎麼這麼有空,老婆孩子不用人陪了啊?邱景嶽說偶爾出來吃個飯,也沒什麼吧。第四天領導忽然意識到自己組待著兩個主治,於是就讓邱景嶽滾到二區去。他真的是用“滾”這個字眼的。在和廖敏軒同組的一年多當中,邱景嶽歷經常人不可歷的嫚罵,臉皮早已厚如老母豬。他甚至覺得自己之所以心情漸漸好起來,是因為有廖敏軒鍥而不捨的責怪、催促,使他對很多事漸漸麻木了起來。當那種責罵變成一種習慣之後,他甚至產生一種錯覺,除去那些責罵,他和廖敏軒的關係和以往還是一樣的。只是季師益回來之後,他就立刻被叫滾了,這點又使他充分認識到自己那個想法確實是錯覺。科裡的教授都是老院長的學生,在廖敏軒上臺的兩三年當中,每年都有一位主任撤離他們科。一位做科研的一把手在前年走了,去了北京;一位科內原來的副主任因受不住廖敏軒當著全科室人對他進行的責罵,向廖敏軒叫板“你有本事拿我怎麼辦”,於是去年被丟到分院去了。邱景嶽出於禮節,逢年過節還是會拜訪岳父,他總對他搖頭嘆息,江山已經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