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沒有和他這麼和氣地說話,或許是為眼前這一瞬間人與自然交相輝映的景色所痴迷,謝小風想也沒想,讓心裡的話脫口而出,“想什麼?我在想一個故事……”
“故事?”男人反問,他推著輪椅,仍然停在原地。
“醜小鴨的故事。”她解釋道。
“醜小鴨?”男人皺起眉,一手託著另一手的肘部,手心撐著下巴面露狐疑,“是《聊齋志異》裡的故事麼?”
女人搖頭,予以否認。說是從她一個朋友那裡聽來的傳說。允禩更加好奇,還想追問,這時,郭絡羅氏那邊一個婆子跑了過來,用粗啞的聲音粉碎了方才屬於兩人的恬靜氣息。
“福晉請謝姑娘過去一趟。”複述完這項命令,婆子便蹲在門口,站著不走。允禩見了,遂收斂神色,對小風交待了一句讓她凡事均須以今日之大局為重的話,正要轉身,忽而又想起什麼,回過頭,盯著小風看了一眼,嘴唇顫動,似乎想說話,但後來瞥了眼在場的電燈泡,最終什麼也沒說,轉動木輪椅的輪子,沿著大理石的路面向自己的書房轉去。
小風讓婆子在屋外稍等,匆忙梳洗完畢,換上允禩剛剛送來的新衣,站在鏡前,鏡子裡依稀一個月牙色娉婷的身影映現!哦,是她麼?沒想到,衣服這麼合身!撫摸上衣服的表面,她忽而臉紅。不知怎麼的,怪異的感覺爬入她的心底。彷彿緊貼在她身體上的已不再是柔軟的布料,而是男人噴灑出令人又麻又癢的呼吸。捧著臉,對著鏡子,她板起臉,揪住滿是紅暈的兩頰,兇巴巴地對著鏡子裡的人教訓:“瞎想什麼呢?就因為他一次心血來潮溫和的態度,你就要想入非非了麼?別痴人做夢了!你還不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嗎?你還不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麼?沒錯,他是天鵝,而你,你註定是一隻無法與他同類的蹩腳又卑微的醜小鴨!”
說完,等到注意到鏡子里人耷拉下來沒精打采的眉毛,她才感到滿意。遂,對著鏡子又自言自語,“沒錯,就是這個態度,寄人籬下的態度。這才是屬於你的東西嘛!”又抓又捏了兩下自己的臉蛋,整理了下發髻,才開了門,和等候的婆子一塊兒往福晉那邊的屋子去了。
一路上,刻意討好著婆子閒扯了幾句,才曉得婆子姓張,雖是漢人,卻是隨同福晉陪嫁過來的人,平時負責廚房伙食的監督。廚房……怪不得……瞅了眼張婆子肥胖得像懷有七個月身孕的肚皮,又注意到她額頭下巴處老母雞油般的黃膩,小風不由默默一聲冷哼,看來,這廚房的監管的差事倒真是個肥缺!張婆子被她甜蜜蜜的幾句奉承話說中了心坎,打量了小風秀麗的五官一眼,說起話來,更是放得開。不僅解釋了今日貴客的來歷,還為小風說明了王府裡款待貴客的種種禮節。
“五公主?是當今天子的公主麼?”小風不懂。
“哪裡喲,是先帝爺在世時疼愛的五公主。不同於先帝爺其他的女兒,這一位不喜愛滿人的東西,獨獨偏愛漢人的事物,這不,聽咱們福晉說,這位的名號也是由此得來的。她不喜愛和別的姐妹一般被稱作格格,偏偏要那時的先帝爺叫喚她公主,這不,這名號也隨著一直傳到了現在……唉……可惜喲……可惜……她這麼年輕……這麼尊貴……卻是……嘖嘖……”
“怎麼?”
張婆子邊走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警覺地環視四周,除了微微在秋風中搖擺著或紅或黃或赭或綠的樹葉外,只有踩在她們兩人腳下的鵝卵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眼珠一轉,張婆子撅起嘴,斜在一邊,朝小風做了個怪樣,啐道,“還怎麼了,剋夫克子的命唄!”
小風不語。盯著張婆子那張塗抹得鮮紅的大嘴,愣住。這是她在進入允禩府邸後,第一次接觸到外邊的世界。是的,她的世界很小。從前是姐姐,田文鏡,年小蝶,現在卻只有一個允禩了。太過狹窄的天空套在她的頭頂,將她與自由的空氣隔離。小風現在的感覺就如同一隻被關進籠裡的老鼠面對赫然開啟的鐵絲門一般。新鮮的氣息撲面而來。透過了解同時代人們的事情,她的視野瞬間得到拓寬。
“剋夫克子?”她咀嚼著婆子的話反問。
眼見著紅磚綠瓦的八福晉住處出現在前面,話說到興頭上的張婆子,索性拉著小風的手,在橫臥在清澈流水上的一座小拱橋上停下了腳步。透過水麵上漂浮著的曬著太陽的懶洋洋的蓮葉,小風又在蓮葉下瞥見幾尾紅色鯉魚的身影,這時,粗啞的聲音依舊在耳畔吵嚷個不停。
“啊呀,這可不是老婆子我詛咒她呀,這就是她的命呀!早幾年,她先前的額駙……死了……現在……現在沒幾年……她與前夫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