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場賭博性質的比賽,她把自己的命押上,像那幾個運動員一樣,有可能全勝,也有可能被時速高達240公里的球擊中,腦漿迸裂,有去無回。
她眼裡透出了一絲溫暖的殺氣。
殺氣是當我要你命的時候你才能感覺到。我想要吳宅主人吳瘦鏞的命。叔叔說,女僕不是母親掐死的,吳瘦鏞才是陷害母親的兇手。
半個小時後,她坐在了吳宅的客廳裡,對面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你就是簡晗嗎?這麼年輕?”婦人揚起眉毛,軟軟的上海口音,讓人聽了很舒服。
她略有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我以為你起碼比現在的年齡再大點。”婦人的眉毛繼續揚著。
簡晗說:“我今年虛歲25。”
“不像,一點不像,”婦人搖著頭,眉毛終於耷拉下來,“你最多隻有20歲,簡小姐真是年輕有為啊!你叫我吳太太好了,我先生姓吳的。”
“好的,吳太太。”
來上海之前,她對吳太太的認識只存在於她蒐集的資料上。
資料上這樣描述吳太太:
陳子卉,38歲,面板白皙,個子不高,略胖。喜歡硃紅色唇膏,染甲,喜歡玉石飾品,尤其喜歡翡,不喜翠。
僅此而已。
當真正的吳太太坐在她面前時,她發現資料有些偏差,她以為吳太太不是一個妖冶的徐娘,就是個清高傲慢的闊太太,交流上肯定有點困難。現在看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承認,身為女人,她對同類並沒有太多瞭解,尤其在情感交流上。在東京都醫科大學讀書時,她更多的是跟泡在福爾馬林裡的標本對話,僵硬的乳房、稀疏的陰毛、冰冷的陰道……而對活生生的女性同學,她都會敬而遠之。她性格有些孤僻,不善與人交往,但她知道,女人與女人跟世界上任何物種一樣,一秒鐘就可以決定相通或是排斥。簡晗發現,她從心眼裡不排斥吳太太,這是好兆頭。
第一章 形跡可疑的女教師(2)
坐在她面前的吳太太一點不妖冶,而是一個知書達理的知識女性,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這讓她想起在《良友》畫刊封面看到的朱秋痕女士,吳太太跟她一樣,同樣的暗格夾袍,衣襟斜斜地從左到右插進腋下,脖子下有幾顆裝飾用的紐扣,連發式都跟朱秋痕女士一模一樣,烏黑順滑的頭髮別在耳後,然後垂下,在髮梢處彎轉上來,形成兩個優美的三角。
“當初船山澤人先生介紹你時,我就很喜歡你的名字。晗,欲明也。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燈未滅夢難成。”吳太太微微抬起身子,眼睛眯縫著,好似臨近入夢。
“只是一個名字,符號而已……”簡晗不卑不亢回答著,她開啟皮箱,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吳太太,“這是船山澤人先生的介紹信,請您過目。”
吳太太一邊接過信,一邊說:“哦,是嗎?船山澤人是滕島武二先生的學生,早年跟我先生交往很深的。”
“哦,這樣啊!”簡晗啜了一口放在面前的龍井茶,“我知道過去有很多學習西洋畫法的畫家都進過日本川端畫所,師從滕島武二,我最尊敬的陳抱一先生就曾經在那裡學習。”
“簡小姐,你見過陳抱一先生嗎?”
“見過的。”
吳太太聽到這裡,深深嘆了口氣,說:“陳先生在江灣建立的畫室,豪華寬敞,我去過一次,可惜……被炮火毀掉了。”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真是可惜,戰爭帶來的創傷是幾代人都無法抹平的。”
“但願這場戰爭早點結束。”
吳太太展開信紙,匆匆瀏覽了介紹信,說:“簡小姐,這封信我留下,想再給我先生過目一下,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的,介紹信本來就是留給你們看的。”
“你可能也知道……我先生……我們不得不……”吳太太似乎不願多講吓去。
“是的,船山澤人先生隱約跟我提起過。”
船山澤人沒有提過,是叔叔說的,吳瘦鏞是漢奸,很多人都想讓他在世界上消失。
“那就好!”吳太太把信重新裝進信封,“不講這場該死的戰爭了,簡小姐,我們來談談你的工作吧!”她把豐腴的身子靠在沙發上,伸直腰,舒展眉毛,字正腔圓地說:“在整個上海,想要找一位學習西洋畫法的畫家很容易。而一個優秀的畫家,又能講流利的日語,這個也容易,可是想要找一個不但具備上面兩種技能,而且還會講授西洋音樂並且彈一手好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