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十分沮喪,放任自己被娃娃們滿身爬上爬下。這不是誰的錯,他坐在那裡,任由一個小男孩揪著他的手做稻草人狀。事實上誰都沒有錯,每個人都付出,並希望得到。這只是一個付出與需求不能對等導致的失敗而已。
但當他聽到幾個小孩子咳得催心掏肺時,還是覺得內疚與迷茫。只得去山腳下摘枇杷葉煮水,並伸手摸摸他們的頭。
謝沉鉤中午過來找他,說下午沒有采訪,帶他去遠點兒的地方吃東西。
昨天的事情過後,兩個人都有些沒精打采,陳蘇木是因為藥和廣告雞飛蛋打,謝沉鉤則是因為心裡無法抹殺的一點煩膩。於是兩個人扒了一輛過路的三輪車,沒鹹沒淡的蹲在車斗裡,一個發呆一個看天。
到了謝沉鉤說的地兒,他喊著師傅停了車,師傅死活搖手不收錢,說收了志願者的錢回去要被老婆罵,於是謝沉鉤只好哭笑不得的帶著陳蘇木到了一家看著還算齊整的路邊館子裡。
這家館子大約是因為建的格外牢固些,或者說是格外幸運些,奇蹟般的沒倒也沒有裂縫。謝沉鉤跟老闆娘打了個招呼,便去後面溪水邊洗手,冰涼的山水沁在臉上,他覺得自己也是孩子氣了,說到底陳蘇木還是經營團隊的人,怎麼到了這個年紀還要如當年一般為這點文人酸氣想不開。於是他好好洗了個臉,平了平心,往外面走去。
陳蘇木正看著桌子上一個泥瓦罐子發愣。謝沉鉤笑了,走過去拿起碗來,給他舀了一碗木耳雞湯,“吃吧。”
陳蘇木沒動。
謝沉鉤奇怪,“怎麼了?”
陳蘇木沉了沉氣,按捺著什麼似的,麻麻木木的端起碗喝了一口,眼睛瞬間一亮,忙忙的再喝了一口。謝沉鉤看在眼裡,慢慢笑了,也給自己舀了一碗。
正喝著,對面的陳蘇木又將碗放了下來。謝沉鉤微微打量了一下,並未喝完,碗裡雞肉一塊沒動。
“蘇木?”
陳蘇木仍然不說話,坐在桌邊兩眼發直。
謝沉鉤想起朱雲前幾天的電話,大約知道了怎麼回事,便伸手試圖安慰。
豈料手指剛碰觸到他的手背,就被猛的一下揮開。
他一愣,便也賭氣似的再伸出去。
這下陳蘇木霍然發了飆:“別碰我!”
謝沉鉤一沉聲,“你幹什麼?”
“他媽的……”陳蘇木又開始口出粗言,這還是謝沉鉤第一次聽到,很是吃了一驚。
“居然還有雞肉吃……”年輕人攥著手,開始剋制不住的發抖。
“陳蘇木!”謝沉鉤看著他,原本強壓下來的心情又開始煩躁了起來。
陳蘇木忽然站起來,憤怒而輕蔑的往桌子上掃了一眼,甩手就走。
謝沉鉤起身正要追,卻又坐了下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門外逐漸消失的身影,轉而坐回桌邊,將湯慢慢喝了下去。
陳蘇木衝出門,實在根本沒想到去哪裡。白亮亮的下午太陽照著他,只覺得莫名的煩躁像火一樣燒著胸口。理智上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存在,而情感上他選擇了放任這種任性與衝動。他無法忘記曾經看到的一切,無法忘記那些縮在廢墟的縫隙裡往外張望的臉龐。
他想起在成都時池有間對他大吼的那句話:你要所有人都給死人陪葬嗎?陳蘇木當時很想衝動的說是的!是的!為什麼他們都死了?他們得罪過誰?他們過著自己的日子,是誰決定了他們的死亡?
顯然這種責任不僅毫無意義,而且不講道理,但陳蘇木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他不再憤怒的答案。那找不到物件的憤怒就如同對著棉花出拳,他被自己憋得眼圈酸澀。
他沿著來時的公路慢慢走,走著走著便無意識的順著岔路走了很遠,等意識到時,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青川山多,大震過後的高山像被摔碎的翠琉璃,綠意蔥蘢裡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滑坡。他在路邊一塊巨大滾石的旁邊歇了會,一陣風吹過來,腳邊不知道是什麼野花搖曳,他凝神一看,那花已開到末期,花蒂出結出青澀的果實。
答案就像一片葉子,打著旋兒落在他眼前,毫無聲息。
或許就像眼前的山巒,反過來說,即使山體崩塌成泥,也一樣春生夏長,落葉霜紅。
他蹲下來看那隻剛長出來的果子,圓頭圓腦的,看似一隻縮小許多倍的西瓜一般。它無辜而歡欣的在枝頭掛著,明亮的反射著太陽光,對曾經發生的所有事情一無所知。它只需要在這個狀似脆弱的灌木枝上,安靜的在陽光雨露裡完成細胞的分裂和生長,直到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