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了,這兩件事是毫無關聯的。她得寫她的文章。這對結婚二十三年沒有孩子的夫婦,在相親相愛的同時,還對整個人類同樣持有極其尖刻的譏諷態度。
十一點左右,雪莉抬起頭來指著海灣方向的一扇窗說:“有人來跟咱們作伴了。”
喬治朝窗外看去,他五年的生活彷彿一下子化為烏有。往事歷歷在目,連細節都清晰得令人難以置信,他似乎又看見了雷伯·米歇爾·克立姆羅德的一舉一動和沒有動作的神情,似乎又聽到了那種獨特的說話聲音。
塔拉斯在緬因州的房子是石基木頭結構。從每一邊,或者幾乎從每一邊,都看得見海,有時,大西洋的浪花會一直濺進屋裡來,如果窗開著的話。它坐落在皮諾布斯科特與藍丘灣之間一個低平的岬角上。距離最近的一所房屋差不多也有三公里。
“我是來歸還你的兩本書的。”雷伯·克立姆羅德說。他從布袋裡掏出一本惠特曼和一本蒙田的書交給塔拉斯。
“這又不急,”塔拉斯答道。“如果你沒有讀完,還可以留著。你喝茶還是咖啡?”
“都不要,謝謝你。我喜歡你的房子。這兩本書我真的都讀完了。”
雨停了,但是看樣子很快又會下起來。儘管如此,這兩個男人還是走到外面去。他們選了一條通往海洋的小徑。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透過大衛·塞梯尼亞茲。”
“你來到美國多久了?”
“差不多兩個月。”
“以前你會說英語嗎?”
“只會一點兒。”
塔拉斯在他過去二十年中坐慣了的一塊礁石上坐下。他們所在的海灣口子朝東南方向而開,被洋麵上刮來的風不停地抽打著。他審視著克立姆羅德——抑或基姆羅德(Kimrod)?不,是克立姆羅德(Klimrod),——發現他幾乎沒有變樣。塔拉斯猛然意識到此情此景實在是夠荒唐的。“天哪,”他思忖著,“我在歐洲大約見過兩萬個男人和女人,也是從各個集中營裡出來的,他們都有悲慘可怕的遭遇,其中好多人的經歷不止在一個方面與眾不同。然而我記得的名字連十個也不到;如果他們出現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來。可是為什麼偏偏記住他?”
“我想,你萬里迢迢來到美國,不是單單為了還書給我吧?”
“不是的,不單為這件事,”雷伯含笑答道。
他穿著繩編的涼鞋,布褲子、布襯衫,肩上揹著他的袋子。好奇使塔拉斯心中奇癢難忍,但他又感覺到在毛特豪森已有體驗的那種羞怯,這是他記得清清楚楚的。
“不,這不是我到緬因州來的唯一原因,”雷伯補充一句。
他開始自述離開奧地利後怎樣去以色列,後來又到世男各地,不過並不是什麼都說得十分詳盡。
“你的英語相當出色,”塔拉斯說。
“謝謝你。”
他的灰眼睛凝望著海洋。然後他略略低下頭來看著塔拉斯。
“我讀了你寫的一本書,”他說。“關於公海上海盜行為的法律問題。你至今還在哈佛執教嗎?”
“他們還沒有把我攆走。儘管我竭盡全力爭取做到這一點。”
“我需要有人在一個非常專門的領域中給予幫助,”雷伯說。“你能勻給我一個鐘點嗎?”
“留下來和我們共進午餐。這是我的條件。”
他們相視而笑。
“好吧,”雷伯坐在鄰近一塊礁石上,兩條長腿往外伸直。
“最近,”他用緩慢的語調、淡漠的口吻說,“我成立了幾家公司。一共有幾十家。”
“我是教國際法的,”塔拉斯立即打斷他的話,象是一種條件反射的結果。“關於社團法我管得不多。”
“我知道。我明白這是兩碼事。我有一些律師在為我工作,負責起草合同之類。我的問題在另一方面。”
直到此刻,他的話才沁入塔拉斯的腦海;平時塔拉斯的反應要快些。
“你說你創立了‘幾十家’公司?”
“目前大約有八十家。”
“都在美國?”
“在美國和加拿大。”
“你現在多大年紀?”
“過十天我就是二十二歲。”
他笑了起來。
“是的,我來到這個國家還不滿兩個月。但事情發生得相當快。說實在的,甚至太快了點兒。我還來不及使自己作好充分的準備。”
塔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