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下指取脈,在察覺脈象已然沉穩有力之後,她才笑著吁了一口氣。
低頭溫柔地凝視著猶自沉睡的男子,她的手指極其輕盈地緩緩拂過他血色很淡的清俊臉頰。他的呼吸平和綿長,吐氣澄淨煦暖,她無聲地貼近他微涼的臉龐,禁不住眉眼彎彎,洋溢著一臉知足寧靜的怡然。
“小姐。”一個水靈靈的藍衣小姑娘於門前遠遠地站著,輕輕地開了口,卻是如意。
煙絡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小姑娘笑著上前,輕聲道:“穆總管差如意伺候小姐梳洗,還問小姐和大人今天早飯用什麼合適?”她偷偷看了看床榻,愈發小聲地問,“大人今日能醒來嗎?”
煙絡含笑點頭,“應該可以。”
呼。如意稚氣地長吁,輕輕笑道:“老天有眼。”
煙絡側頭瞧她,佯怒道:“是神仙下凡救了大人嗎?”
“不是。不是。”如意笑得無邪,“是小姐妙手回春。”
煙絡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是小姐妙手回春,但時間是神仙給的。”
如意咯咯地笑了起來,“小姐幾時這樣謙遜?既然時間是神仙給的,那這福分是大人自己積的咯?”
煙絡一本正經地狠狠點了點頭,如果老天對他那樣的人都無法心存憐惜的話,這個世界就真的太讓人失望了。
忽然聽見身後低微的呻吟聲,煙絡回頭望去,卻同時聽見如意慌慌張張地說:“小姐,如意先退下了,有什麼事小姐吩咐一聲就是。大人見不得別人在樓裡出入。”說罷,幾乎是一路小跑了出去。
煙絡幾步行至床前,溫和地看著剛剛醒來的蘇洵,他一臉濃重的虛弱與疲憊,這樣的蘇洵是她認識以來頭一次見到。她鼻子一酸,臉龐上卻是笑意融融,柔聲道:“疼得緊嗎?”
“煙……絡……”他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有難掩的嘶啞。微微牽動嘴角,勉強算是笑了一下,費力地提氣說話:“你……一夜……沒……沒睡……”
煙絡看著他好不容易說完簡單的幾個字之後一陣急喘的樣子,心如刀割,臉上卻仍然笑得一片陽光明媚,“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你傷成這樣,就要聽話好好休息,不可以有怪脾氣。”
蘇洵貪戀地看著她一張寫滿愛憐藏匿擔憂的臉因熬夜而失去了平日的光華,心裡一陣難受,依然勉強自己開口說話,“你……可以……叫……叫……穆青……或者……顧……顧……方之……替你……”
話還未講完,他就已經接不下去,只覺得胸口撕裂般地劇痛一陣一陣襲來,呼吸變得困難無比,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煙絡愁腸百結地看著他呼吸尚且困難,仍舊不聽話地強迫自己開口說話。她知道他倔犟的脾氣,不敢輕易打斷他,只好笑著靜靜聽他說完。
“很疼?”她看他滿頭大汗。
“不……”他衝她吃力地笑了一下;卻咬緊了雙唇,那麼淡的唇色即使被這樣用力地咬著,也不見得更加蒼白。
煙絡輕輕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蘇洵,你總是不老實。”說罷,起身取過銀針取穴中府、雲門、經渠、太淵,一一得氣之後,含笑靜靜看他,“睡一會兒?”
蘇洵漸漸平靜下來,微微搖頭,卻是疲憊不堪地緩緩合上雙眼。
煙絡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心裡想著,這個男人恐怕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做“聽話”吧,叫他休息他居然搖頭,要不是真的體力不支,他又怎會安安靜靜地睡去?
她微微俯身,伸出一雙手去,替他細細地掖好被子,然後轉身去擬今日的藥方。驀地有一絲傷感和憂愁。
她雖然喜歡熱鬧,喜歡日子裡有激情,本質裡卻強烈地渴望著安定,也因此無論在哪裡,只要她認可的地方就都可以隨遇而安,留在翠寒谷是如此,留在御史府也是如此。
對愛情,她嚮往的是洗卻鉛華後平淡如水卻深刻雋永的感情。
要在時間的荒野,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於千萬人之中,遇見該遇見的人,那是太難得的緣分。她深深知道,這個世界有著太多的這樣那樣的限制與隱秘的禁忌;又有太多難以預測的變故和身不由已的離合。一個轉身;也許就已經一輩子錯過; 要到很多年以後;才會參透所有的爭取與努力;也許還抵不過命運開的一個玩笑。
所以,她不要那樣風風火火生離死別跌宕起伏的劇情,她要相愛的兩個人是經歷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相愛,一旦愛了就不會更改,要信任要寬容要感激要溫暖堅定要相濡以沫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