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之一雙黑眸愈加幽暗深邃,輕聲道:“煙絡會一直呆在蘇洵那個呆子的身邊嗎?”
煙絡嫣然,“你還在懷疑我?”
顧方之深吸一口氣,輕輕仰頭,話音迷離,“方之與蘇洵共患難同進退已有多年,我只是希望他好。”
“他以前過得不好嗎?”煙絡輕輕地笑。
顧方之緩緩搖頭,“不好。”
“你呢?”她出乎意料地問了一句。
顧方之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轉瞬即逝,他只柔和地笑著,只笑不語。
煙絡大咧咧地拍拍他看似堅實的肩膀,笑容璀璨,“管好你自己吧,我又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也不是任人擺佈的洋娃娃。蘇洵也不是笨蛋。不過……”她托腮皺眉,那傢伙不會功夫倒是一個難題。像顧方之至少可以開溜得很快,而蘇洵,不會什麼時候都非得帶著滄海、亙木那兩個拖油瓶吧?
顧方之打斷她的胡思亂想,輕聲問道:“方之告辭前還有一句要說。”
煙絡抬頭看他,這個溫潤的男子正神情柔和地看著她,她被看得發毛,問道:“何事?”
“方之以前只知道胸前的刀刺傷中有極少的可能會不治,卻不是十分明白。”
原來是這個事情,煙絡瞭然,笑答:“我家鄉的醫士管這種情況叫做‘張力性氣胸’,算是比較危 3ǔωω。cōm險的一種情況啦。”
顧方之一臉錯愕,顯然沒有聽懂她亂七八糟地在胡說些什麼。她的家鄉?不是翠寒谷嗎?何時有這些東西?
煙絡驀地頭大起來,悽怨地看著眼前英俊之極的男子,她怎麼跟一千多年以後的古人講明白‘氣胸’這種東西?分特發性、繼發性,又分閉合性、開放性、張力性?那不是中醫的分類,是她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紀的西方醫學講究的東西?
“這個……”她困難地開了口,一邊費勁地思索,一邊吞吞吐吐地講,“那個,就是刀劍刺傷了胸壁之後,又刺傷了肺內的氣管,外面的傷口閉合了,但裡面的傷口還在加重。吸入的氣體由破裂的氣管溢位,填充了胸膜腔,壓迫肺使其無法復張,所以不能呼吸,這種嚴重的情況很容易死人的。”她定睛看他,清澈的雙瞳裡神采熠熠,像是在說“就是這樣,明白了?”
很遺憾的,顧方之仍舊一臉錯愕。不講那一大堆話還好,這一路講吓來,他愈發迷糊。氣管?胸膜腔?那是——
老天,饒了她好不好?煙絡迎上顧方之那張愈加迷惑的臉,一手撓頭,皺著一張秀氣的臉,繼續很負責任地講解道:“就是氣漏到肺外面,又沒有全露出胸壁,夾在肺和胸壁之間,所以把可以用來裝氣的肺壓塌了。”她怨毒地扯著自己的頭髮,誰來救救她,這樣講吓去,她會瘋掉啦!
顧方之終於遲疑著,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你用銀針將壓著肺的氣體放出來?”
煙絡深吸一口氣,打了一個手勢,笑靨如花,“上道!”
顧方之顯然又沒有弄明白她在講什麼,趁著他還未來得及發問,煙絡搶先答道:“就是誇你很行的意思。那根銀針是空心的,針尾連著的白綾有放氣的作用。”
她頓了頓,本來想說那白綾起著活瓣的作用,因為胸腔內壓與大氣壓力差的關係,呼氣時它能張開裂口排氣,吸氣時閉合,防止空氣進入。所幸蘇洵的傷沒有真的傷及大的氣管,要不然,就憑眼下這樣的條件,又是一個迴天乏力的例子了。因為顧慮到顧方之不依不饒地性子,這些話,她都忍住沒說。
果然顧方之一語即中要害,他問:“為何那白綾一開一闔?”
“這個……”煙絡煩惱地扯著自己的頭髮,這人真是不好敷衍啊,一面回答,“就是如果裡面氣太多,就衝開白綾跑出來,裡面氣放出來之後,它又合上,防止外面的氣再進去。”
不要再問了!不要再問了!再問下去,她的頭髮都快被自己拔光啦!她怨毒地瞪著一心鑽研醫術的顧少監。
“唔?”顧方之突然驚覺她一臉詭異的神情,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以後可以慢慢問……
第11章
次日清晨。
御史府清歡樓。
柔和的金色陽光自雲朵之上羞澀地拾級而出,輕盈地飄落人間。
煙絡抬手於額角,掩去幾許刺目的光線,迷茫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她已經守了蘇洵一晚,待到他逐漸平復之後,才在天亮前,俯於榻前和衣貪睡了一小會。此時方才醒來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