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老張,大怒曰:“你怎麼不按照約定的暗號敲?”老張歉然曰:“忘記啦,真對不起。”教習曰:“我的心臟不好,你再來幾次忘記啦,我只有住醫院。”然後扭頭吩咐瞪著大眼的孩子:“快做快做。”噫,籲,嘻,危乎,密哉!惡補好像開賭場(還有一種更不堪的比喻,但卻更為恰當,惡補豈不像湊合一批人關起門看春宮電影乎),不過開賭場演電影是怕三作牌抓,而惡補是怕督學之類的官兒抓耳。如果真的凡惡補的一律格殺毋論,恐怕不但鎖門矣,簡直還要武裝戒備矣。
有些惡補的教習已經蓋了高樓大廈,我有一個學生,有一天指著一幢高階公寓曰:“那是我姐姐的,五年前她還窮叮噹哩。”我曰:“她一定做股票撈了一筆。”當然非也,股票還有賠的時候,而惡補好像耶穌先生擺卦攤,十拿十穩。無怪有些教習老命都拼上,從前不過五六年級才惡補,現在三年級都開始啦(三年級的孩子才八歲,更慘無人道),凡是不參加惡補的學生,教習都另眼看待──上課倒是按照課表上的,但懂不懂在你。遇到沒屁眼的朋友,上課時一味信口開河,而且像從前武術師傅教徒弟一樣,啥都教給你啦,卻留著最重要的一手不教。
有一則童話上說,太古時代,老虎身體太笨,轉動不靈,眼看要活活餓死,就去拜貓先生為師,請他教兩下子。貓先生就教他啦,怎麼跳高,怎麼奔跑,怎麼捕捉其他小動物。等到畢業之後,老虎一想,該教習沒啥了不起,把他吃了算啦。於是,照著教習就是一撲,說時遲,那時快,貓先生只一閃就上了樹,老虎生氣曰:“老師老師,你怎麼不教我上樹呀?”貓先生曰:“老弟,幸虧我留一手,否則慘矣。”有些學堂教習,就是留著上樹的一手,他當然不是怕學生把他吃掉,而是那一手除非你繳了惡補費,在另外一個場合他才教。否則孩子就是國民小學堂畢了業,也弄不清啥叫繁分數,不要說考初中啦,在菜攤上賣菜都不夠資格。
報上有一篇文章,談的也是惡補,他說稱之“惡補”不對,只不過是過度補習罷啦,他的治本之法是:延長義務教育。我想“過度”未免是打馬虎眼,故意減輕問題的嚴重性。一個孩子晚飯後做功課要做到十二點或一兩點鐘,如果只稱之為“過度”,則補到九點十點,該叫它啥?把天真活潑的孩子一個個補成小殭屍,而只稱之為“過度”,大概補到棺材裡才能稱之為“惡性”矣。現在這種情形,惡性兩字尚不能盡其實,前已言之,事實上簡直是謀殺,慢性的謀殺,不流血的謀殺,惡毒萬狀、斬草除根的謀殺,嗚呼!
該文章治本之法是“延長義務教育”,我看延長義務教育恐怕仍是治標的辦法,距治本還差十萬八千里哩。君如果不信老人之言,現在不是馬上就延長了乎?我跟你賭一塊錢,你瞪大尊眼瞧著可也。義務教育如果延長到九年,只不過斷了若干國民小學堂教習的財路,那就是說,義務教育延長啦,國民小學堂的惡補可能消失,但初中的惡補勢必繼續存在,蓋孩子還要升高中也。義務教育如果延長到十二年,初中的惡補可能消失,但高中的惡補也勢必繼續存在,蓋孩子還要升大學堂也。義務教育如果延長到十六年,高中的惡補可能消失,但大學堂的惡補同樣也勢必繼續存在,蓋孩子還要讀研究所,要出國也。即令義務教育延長到二十年,從小學堂一直義務到他得到打狗脫──這當然不可能,不過假定它可能吧,惡補也根絕不了,大家為了進入志願的學堂,惡補仍會存在。
常有些人搖頭曰:“怪啦怪啦,我們小時候從沒有聽說過啥叫惡補?”這和另一些人搖頭一樣:“我們從前出洋留學,也從沒有聽說過誰不肯回國的?”時代在變,如果我們沒有新觀念來接受逼面而來的現實,仍用古老的想法去想,恐怕一輩子都難想得通。其實豈止我們小時候沒有這種花樣,就是十年前也沒有這種花樣,現在如果只輕描淡寫地說它只是“過度”,則將來不僅孩子變成小殭屍而已,終有一天國亡家破,死無葬身之地,還不知道為了啥哩。
夏禹帝姒文命先生治水的故事,可作我們的參考,他爹治水,只知道“堵”,堵的結果,天天忙得要命,而問題天天發生。記過啦、撤職啦,呼天搶地,似乎煞有介事,不過只在“堵”而已。嗚呼,堵如果能成功,老太爺的頭砍不下來矣。姒文命先生的辦法是“浚”,就是一種嶄新的觀念,先瞧瞧它的源頭,學院派謂之“正本清源”者也;先在源頭上下功夫,然後才有希望把教育納入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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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先生擺卦攤(2)
(柏老按:延長義務教育不能消滅惡補,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