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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斷了這一切,他走出屋子,瞅瞅排隊等著報告的人,揚揚手中的紙頭問道:你們都是報告這同一個問題的吧?齊答是。佟隊長臉上露出寬慰的神情,說你們都來了,很好很好,問題並不重要,關鍵在態度,在立場,你們都回去吧,等這事整清楚了再告訴你們。聽佟隊長這麼一說,大夥就返回馬廄休息了。這次集體彙報我們五組惟有兩個人沒參加,一個是高雲純,再一個是吳啟都。那晚吳啟都被打得最重,有腦損傷,他再次變成“植物”了。這晚晚點名佟隊長說了一個情況,他說大夥集體報告的那張紙並不是“反標”,也不是小字報,是許管教用過的一張寫字紙,他知道大夥缺抽菸紙,就順手丟在鋪上。他又說:不過,從這個事件中我們管教人員很感欣慰,很高興。透過拔白旗運動的學習與互相幫助,大夥的思想覺悟提高了,正步伐堅定地行進在改造的康莊大道上。聽了佟管教的一席話,我不由想起那年初到清水塘農場做的那首《清水塘初觀》的詩。裡面有“改造大道亦康莊”一句,現在想想我(以及其他五七人)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夙願。而反回頭來看,那時便對未來有了這般準確的預見,不由對自己充滿了敬佩之情。

刑滿日——

作為當事人我知道我的九年刑期是從哪一天算起,也知道哪一天是我的刑滿日。事實證明一點也沒有差錯,對於這些板上釘釘的事當局也執行得很嚴格。於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這天我被宣佈不必出工,到隊部接受服刑期間最後一次談話。和我談話的是佟隊長。佟隊長的態度很客氣,和我拉起了家常,還極為懷舊地提及當年在清水塘農場的一些人和事。只是最應該提到的齊韻琴和小建國都被他忽略了。自然我也沒有提及的必要。而後他宣佈給我一個月的探親假,說等回來後再辦理留場就業方面的手續。我請示他下午離場是否可以。他說可以。說完衝我笑笑,說歸心似箭啊,老周,可以理解。

由於心情的過分亢奮,離場前發生的事情只有一兩件尚留在記憶裡。

一是中午吃飯時傻朱不知為什麼事撞進了馬廄,看見正忙著用刀叉吃飯的犯人們愣住了。稍做交待,自從高雲純率先更換了餐具,並提出免費向大家供應材料及技術指導,一個製作刀叉的群眾活動便在馬廄蓬蓬勃勃展開。當然並非是真的用刀叉窩頭鹹菜就變成了麵包牛肉味兒,而是日子太空乏無聊,大夥藉此提提情緒罷了。吃飯的時候管教一般是不進馬廄的,所以對犯人更換餐具的情況並不瞭解,現在傻朱被眼前這一罕見的景象弄呆了,所有的人也都停止了舞弄刀叉,等著傻朱必不可少的一頓猛訓。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大出人的意料,傻朱不僅沒有訓人,相反倒從一個人手裡要過刀叉,左看右看,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後來衝大夥問道,這是買的還是做的。答做的。問是誰的手藝。張克楠趕緊回答,報告隊長,人人都會做的。停停又說隊長要是喜歡,我給你做一副好嗎?傻朱眉開眼笑連連說好,好,給我做一副,不過要做得大一點。看來傻朱自我意識很強,永遠不忘自己比別人大一號,因此使用的東西也要大一號的。總而言之,事情這般的結局真是皆大歡喜。

再就是臨走前我找到高雲純,問有沒有事情需要我在外面幫辦。高雲純想了想說讓我幫他買本黑格爾的小邏輯。我沒有立刻答覆,不為別的,我覺得看這類書只會增加管教對他的敵對情緒。佟管教多次揚言如高雲純仍不改變態度就給他加刑,他絕不是說說玩的。於是我就把我的擔心對高雲純說了。高雲純哼了一聲,說大不了我在我樂嶺呆一輩子,停停又說我樂嶺這兒很好,這裡的一切都適合我。我無話可說。

馮俐——

在苦苦期盼九個年頭之久我終於等到了與馮俐見面的一天。確切時間為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三點零十分(在這個重要時刻到來之際我同樣沒忘看一下腕上的表)。

我是在這個日子的頭一天來到馮俐的羈押地晉城的,在這個日子的頭三天離開的我樂嶺農場(就是我的刑滿日)。我信誓旦旦地向管教保證在探親的路上決不東遊西走,而事實上剛一越過農場警戒線我便不顧一切地奔晉城而去。因心情激越一路上風餐露宿的艱辛全然不加顧及,甚至也沒留下什麼記憶。嚴格說晉城之行的記憶是從站在晉城監獄大門口那一刻開始。

那時太陽已經西斜,監獄高牆的陰影在地面上愈拉愈長。我不敢怠慢,快步走向前向哨兵打聽怎樣辦理探親手續。哨兵打量我一眼,立刻用槍指住了我,說你小子是個犯人,是從哪裡逃出來的?!我由衷地佩服他的眼力,趕緊加以解釋。我說我確是犯人,不過已經刑滿釋放,我來這裡是要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