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擷芳殿的大宮女雁翎來了,淑懿悄悄地在正殿殷勤接待,淑懿問道:“襄親王一般什麼時候會入宮來。”
雁翎從容答道:“王爺每月初一十五是必要進宮給太后和大貴妃請安的,平時麼,也時常進宮來,不過就說不準哪日了!”
淑懿沉靜道:“王爺沒說他下次入宮在什麼時候?”
雁翎一聽,便知淑懿應是有要事找博果爾,想了想,道:“這個王爺沒說,不過最近王爺說家裡也有人需要照應著,不大走得開,因此除了定時入宮請安之外,倒是很少入宮來的。”
淑懿不禁心頭一顫,心想,難道是四貞公主有事?算起日子來,四貞的臨盆之期總該在明年春季,這時胎象已穩,不該有什麼變故才對,因忍不住問雁翎道:“可是襄親王府中有什麼事麼?”
雁翎笑道:“這些事王爺不說,我們做奴婢怎麼好問呢?不過看樣子娘娘也無須擔心,依奴婢看,王爺日日容光煥發,倒似有什麼高興事呢!”
淑懿略略心安,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一件,難免使她有些多疑,當下也不再多想博果爾的事,只對雁翎說:“本宮的弟弟在王爺麾下,想請王爺多予照顧,本宮寫一封信,等王爺下次入宮請安時,你交給他。”
雁翎答應著,接了淑懿拿出的書信,才告退回了擷芳殿。
皇后這幾日總是睡不安穩,吃了孟定邦開的許多安神藥,也仍舊難得一夜好睡。晨省時嬪妃們去長春宮,見皇后也不似以往那般神采奕奕了,只是懨懨地,無精打采。
這樣一連幾日下去,連孝莊也被驚動了,便命嬪妃們先不必去晨省,又親自遣了御醫去給皇后瞧病,可皇后哪裡能信得過王御醫,依舊是照著孟定邦的方子,抓藥來吃。
後來孟定邦見皇后總不見好,便建議皇后一早一晚,多去宮街御園裡走走,興許會有助睡眠。
柔華再懶怠動,只是夜夜失眠折磨得她憔悴不堪,只能由銀珠扶著,得空便沿著長街,到御花園裡轉悠。
這時已近年底,宮裡頭的瑣事亦多起來,往年這個時候,正是皇后最忙碌的,可今年由於皇后鳳體不安,這些事便順理成章地交給了貞妃,貞妃本就挾著協理六宮之權,與皇后分庭抗禮,這回皇后一病,簡直是天賜良機,貞妃日日意氣風發地處置宮禁雜務,一開始還每日向柔華回稟,後來乾脆以皇后纏綿病榻為由,不再去長春宮叨擾,事事親力親為,也不討皇后的主意,儼然她才是六宮之主。
淑懿瞧著這二位鬧得歡騰,也不去擾她們的雅興,只管窩在承乾宮裡撫育四阿哥,不過順治也不肯叫她得閒,淑懿侍寢的次數仍是佔了六宮中的大半,宮裡的嬪妃饒是掀翻了醋海,也無濟於事。
這日皇后仍舊扶著銀珠的手,在御花園的養性齋周匝閒逛,養性齋旁邊只植了古木藤蘿,時至臘月,便是滿目蕭條,幹葉枯藤繞著幾塊冷硬的太湖石,不見半分顏色,柔華見天光漸漸昏暗,這御園景緻也實在沒什麼味道,因悵悵地對銀珠道:“扶本宮回去吧,這樣敗興的景緻,不看還好,看了只是越發著惱。”
銀珠明眸如水,看了皇后一眼,笑道:“那奴婢扶娘娘從絳雪軒那一帶繞回去罷,那裡今年新植了幾十株紅梅,如今打了骨朵,雖還沒到盛放的時候,倒也紅豔豔地亮眼。”
銀珠平日做事十分穩重,柔華等閒也不大駁她的回,時辰還早,她又不想用晚膳,便點點頭,依著銀珠說的,一徑向絳雪軒走去。
絳雪軒前頭果然一片梅林如海,皆是玉瘦檀深,清秀淡雅的芳姿,雖無彩蝶翩然的熱鬧,倒也有三春之桃的灼灼其華。
這梅樹看起來是今年新植的,卻如何已生得如此繁茂?柔華想了想,只半月前來絳雪軒賞雪時,這裡還是光禿禿的一大片空地呢!
柔華因問道:“這梅樹是才植上的罷?怎麼已生得如此繁盛葳蕤,難道說本宮記錯了?”
銀珠啟唇微笑道:“娘娘沒有記錯,這是前幾日太后說絳雪軒本是御園一處盛景,可惜冬日裡賞雪時,少了幾樹梅花,總嫌美中不足,貞妃便替太后出主意,說是京郊有一戶種梅的花農,可以斫其正,刪其密,鋤其直,所植的梅花妖嬈多姿,曲欹疏朗,可以將已然打了花苞的梅樹,移於宮中,到了新年時,正好開得豔若春花,冷如珊瑚,好襯出新年的氣氛呢!”
銀珠這一大篇話說下來滴瀝如珠,卻不知柔華的朱唇已不知不覺泛了白,顫顫地直打哆嗦,銀珠說完了,瞥眼一瞧,只見柔華的兩彎鳳目中射出兩道寒光,恨不得想到將面前的一株株梅樹都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