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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答。

等人走完我再出去,等人睡後我再回來,就這樣,我在這裡住了三天。但我知道長不了。有兩個房客在樓梯上看到了我,有個婦女急匆匆跑出廁所,嚇我一跳。每天早晨我都等著女房東前來打門。前途未卜:可能沒事,也可能有事。我難忍難捱地等著。

我身上的汗越來越涼。樓下,一架收音機正在收聽早餐交響樂節目,是貝多芬的樂曲。我坐起來,點了只煙,對自己說:“皮特呀皮特,怎麼讓人家嚇成這樣?你也是個男子漢嘛。”我一邊欣賞路德維格的音樂,一邊瞅著煙團升向骯髒的天花板。在路德維格的鼓號聲中,我特別留神地聽著,樓梯上是不是有腳步響。

我一生去過不少地方。聖路易斯、弗里斯科、西雅圖、底特律、新奧爾良全都逛過,什麼行當都幹過。十六歲我就從媽媽身邊跑出來。她再也管不住我。她總說我將一事無成,只能當流浪漢。我們全家住在新澤西州一個鎮子黑人區的舊棚屋裡,全美國的黑人都住這種房子。我不喜歡媽媽住在那裡。我討厭左鄰右舍的每一個人。他們一面信教,一面酗酒。對白人都很客氣。房東老闆一來都把房錢交上去,還聽他胡說八道。

我頭一遭被人叫做黑鬼是七歲那年。那是個留著長々捲髮的白人小女孩。我總是走前門的大街,獨自到鎮子裡遊逛。那個小女孩正一個人玩球,我路過時,球從她手裡滾進街溝。

我替她揀回了球。

“咱們做擲球遊戲吧。”我說。

但她抱住球,對我做了個鬼臉。向我說:“我媽不讓我和黑鬼玩。”

我雖然不知道“黑鬼”這兩個字的含義,臉上卻也熱乎乎的,就對著她吐了吐舌頭。

“我才不在乎呢,抱住你的臭球吧。”我說完沿街而去。

她在我身後高喊:“黑鬼!黑鬼!黑鬼!”

我也向她喊了一句:“你媽才是黑鬼呢!”

我問媽々什麼是“黑鬼”?

“誰這樣叫你?”

“我聽別人說的。”

“誰?”

“就是別人嘛。”

“去洗々臉吧,”她說,“你髒透了。晚飯就在桌子上。”

我到盥洗間撩了一把水,就用毛巾擦了擦臉和手。

“這就算乾淨啦?”媽々叫道,“過來,孩子。”

她把我拽回盥洗間,開始向我臉上脖子上打肥皂。

“你一天到晚跑得髒不拉幾的,誰都會喊你小黑鬼的,聽見嗎?”她抹々我的臉,又瞅々我的手,然後擦乾說:“現在可以去吃晚飯了。”

我一聲未吭,走進廚房,坐在桌前,只記得當時直想哭。媽々也在對面坐下。

“媽々。”我叫了一聲。她看々我。我哭了起來。

她轉到我這一邊,把我摟到懷裡。

“乖々,別愁。下回誰再叫你黑鬼,你就對他們說:我寧願要我的膚sè,也不想當那些卑鄙下流的白人。”

正文 13先決條件(2)

稍大一些,我就和朋友們結了夥,去跟籬笆外邊的白人小孩對峙,互相扔石頭和罐頭盒。

我常常流著淚回家,媽々搧了我,罵了我,自己也哭起來。

“孩子,你想找死啦?你想跟你爸爸似的送命嗎?”

爸々是個流浪漢,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的名字皮特就是為他起的。

我步履維艱:吊兒郎當的官員,搞社會福利的人和所有鎮民都找我的事兒。

所以,媽々說:“你將一事無成,只能做流浪漢。”

年復一年,我認識的孩子都長大、畢業、上班、結婚、定居了。定居又怎樣?他們將給世界帶來更多的黑嬰,將住同樣的舊棚屋,付同樣多的租金,世世代代,永無盡頭。

我十六歲出走。留了一張紙條,讓媽媽不必擔心,總有一天我會好々地回來。但我二十二歲時她去世了。我回來埋葬她。一切照舊。我們的房子再沒有漆過,門廊的地板也已下陷,破了玻璃的窗戶上不知塞了誰的一件雨衣。另一家人正在搬進去。

他們的傢俱堆在牆邊,他們的孩子在屋子裡笑逐著,有人正在廚房裡炸豬排。最大的男孩掛起了一面鏡子。

去年,艾達讓我乘她的大轎車兜風,我們經過了偏遠地區的幾個城鎮。一次,路左邊有幾間幾乎要塌的房子。晾衣繩上的衣服正迎風飄擺。

“這裡有人住嗎?”艾達問。

“只有黑小子。”我說。

艾達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