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的轉眸去看聶星痕,不巧正與他的視線對上。四目相接,一縷陽光透過舷窗傾瀉於他眉宇之間,在他高挺的鼻樑一側投射出陰影,更顯得他目光深邃,像是熔岩湧動的深淵,欲將她誘入其中,焚燒得飛灰煙滅。
微濃看著他,沒有表態,他便率先打破僵局,笑了起來:“我以為你又該避開我的視線,然後冷冷清清地諷刺一句。”
“如你所言,”微濃真得聽從了他的話,緩慢地垂下長睫,“我確實有句話,但也算不得諷刺。”
“什麼?”聶星痕知道自己不能聽,卻偏偏忍不住想聽。
微濃朱唇微啟,然而臨到口邊卻遲疑了,轉為輕聲嗤笑:“算了,還是不說了,免得掃興。”
可這句話一出口,已經是掃興了。至少微濃自己情緒低落起來,再也無心遊湖。她不禁自嘲:“我真是個掃興高手。”
聶星痕朗聲俊笑,忍不住輕輕撫觸她的臉頰,只一下,便鬆開了手,捏起杜仲那本急報,說:“那便回航吧!恰好我也有急事需要處理。”
他此言一出,下人們連忙吩咐回航,返程途中,兩人簡單用了午膳。待回到岸上,聶星痕又立即吩咐身邊人:“傳杜仲去聖書房等著。”
言罷便攜了微濃,一同坐上回宮的車輦。微濃見他如此著急傳喚杜仲,便知他是真的遇上棘手之事了,不禁嘆息道:“也難為你忍了一晌,一丁點兒沒讓我看出來。”
聶星痕沉默片刻,語中帶著些許無力:“抱歉,沒能好好陪你。”
微濃笑著聳了聳肩,表示不在意。可她心裡也明白,這只是個開始,聶星痕以後會越來越忙,這一個多月的陪伴,已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而顯然,她根本不適應這種生活——做他的女人,安靜地呆在後宮中,等待他的臨幸,遷就他的日理萬機。
又給自己找到一個非走不可的理由!微濃如此想著,心底那點陰霾也一併消失了。
一路上,兩人各自都有心事,如此待到了宮門前,聶星痕執意先送微濃回未央宮。
微濃則挑起車簾看了看,拒道:“你直接去聖書房吧。咱們不同路,不必來回跑了。”
聶星痕堅持了半晌,見勸不動她,而自己也確有急事,只得囑咐她:“回去之後,記得服藥。”
微濃笑著應承。聶星痕遂在宮門前與她分別,坐上了後頭一輛車輦。兩人一個朝南,一個朝北,往不同方向駛去。
宮裡不比宮外,車輦不能行得太快。午後日光暖照,坐在這慢悠悠的車內,人便容易犯困。微濃唯恐著涼,也不敢睡過去,強打著精神撩起車簾,想讓自己清醒一下。
不遠處,三五個宮裝女子聚集在宮道上,也不知在幹什麼。
因著先前是與聶星痕同乘,曉馨便沒有隨侍在車內。若是她在,此刻必定會想法子轉移微濃的注意,因為外頭那些個女子,是聶星痕在房州的姬妾。
車輦從她們身邊駛過時,微濃隱隱聽到有個女子在尖聲諷刺:“怎麼?以為殿下在你那兒歇過一晌,你就能翻身了?過後還不是賜了藥……”
微濃剛聽到此處,她們的對話便被突兀地打斷,是曉馨從後頭一輛車輦上跑下來,厲聲喝斥:“你們在做什麼?誰許你們在宮道上妄議殿下?”
微濃輕輕探出頭去,見曉馨已氣沖沖地跑了過去,作勢要再行喝斥。
“曉馨,”微濃淡淡喚住她,“對幾位夫人不得無禮。回來。”她沒再多說一個字,放下了車簾。
曉馨只得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冷哼一聲,跑上微濃的車輦。
後者面無表情地靠在車內,閉目養神。
曉馨見狀咬了咬下唇,還是艱難地開了口:“娘娘別聽她們瞎說,興許是故意的。那些個小門小戶的鄉間女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就會使這種爛招數!”
“我也是小門小戶出身,我也來自房州。”微濃仍舊閉著雙眸,只應了這一句話。
曉馨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娘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微濃朝她擺了擺手:“我想睡一會兒,到了叫我。”
原來,這就是他前日沒來用午膳的原因。原來,真得讓她猜中了。
微濃驀然想起自己遊湖時沒說出口的那句話,那句極為掃興的話,她當時是想對他說——
即便後位懸空,也不妨礙你後宮三千,立妃納妾。
第119章 離啟別殤(四)
微濃回到未央宮時,御醫已經在此候著了,道是敬侯殿下有言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