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牛旦在店鋪裡的作坊趕了一夜活,今早還沒起。梨花輕手輕腳地卸下門板,然後往地面上灑了水,開始清掃店堂。
一個戴禮帽的人走進來,跟梨花掀了掀帽子。梨花正忙著,就沒太寒暄。那人走過去,圍著剛油了一遍的梳妝檯打量著。
“今天還沒開張呢?”戴禮帽的人問道。
“有客人就算開張。”梨花說。
“木器生意不好做呀?!”
梨花拄著掃帚,轉過身,笑著說:“好做的不都讓您做了?”
“說話跟二十年前一樣。”
梨花愣了。這個人轉過身來。他的臉現在朝著光亮了。梨花讓自己千萬別慌神。
“五奶奶風韻猶存。”他微微一鞠躬,一種稍帶拿捏的風雅。“認出來了?張副官,張吉安。”
梨花心裡說,我還是慌神了。
張吉安的頭髮稀疏了,腰背卻還是行武人的腰背。他比過去顯得老練,也不知怎麼還多了一點公子哥的*。在梨花眼裡,他是順眼的。梨花眼裡的男人,順眼的不多。 。。
鐵梨花 第三章(10)
“從您眼神裡,我能看出您是費了老大的勁才認出我的。恐怕您已經忘了我的樣子。”他笑笑有點傷感。“二十年前,咱們也不敢多往對方臉上看,您說是不是?”
“是趙元庚叫你跟著我的?”
“你離開趙府,我就離開了。”
梨花的眼睛問他:為啥?嘴唇卻緊抿著。她生來頭一次碰到了完全猜不透的人。
張吉安說:“趙元庚懷疑上我了。他覺得我幫了你。”
梨花眼睛追問下去:你幫了嗎?
“他覺出我對你有私情。”
她眼睛更是追問得緊了:有嗎?
“雖說我和趙元庚是表兄弟,一旦沾上這種嫌疑,就處不下去了。面子是沒撕破,我自己辭了職。不然他在我手下的人裡天天搞收買,多彆扭。”張吉安掏出煙盒,往梨花面前讓了讓,她拈了一根,他替她點上,又給自己點了一根:“他打聽到我帶著騎兵去馬記當鋪之前,做了手腳。”
梨花默默地聽著。張吉安告訴她,他的確在收到當鋪徒工的口信時做了手腳:他延遲了發兵的時間,還打發了一個親信給梨花帶了信。可那個親信太慌亂,跑錯了路,跑到另一家當鋪去了。趙元庚急切地要捉拿五奶奶,又不願意公開貼告示,怕丟面子,便在附近城鎮的大小几十家典當鋪佈置了暗線。他知道五奶奶從趙家帶走的或偷走的首飾珠寶只能在那裡找出路。雖然五奶奶平時攢了一些零花錢,但長久過活她得靠典當,她當出來的珠寶就是捉拿她的線索。
“我當時太急了,沒和那個親信交代清楚,沒辦成事,還落了把柄。”張吉安不急不徐地回敘著。“我讓他帶給你的口信裡,還有一句重要的話,請你當晚在飲馬橋等我。”
現在鐵梨花不慌了。她看著張吉安的臉,眼睛溫暖起來。這個男子很有城府,不過眼神還是正派的。
“你為啥要我等你?”她問。明知故問。
“現在想,那個橋不吉利,今年給日本人的飛機炸碎了。”
“我那晚上要等了你呢?”
“既然當時你我沒碰上,二十年後就不必告訴你了。”他看看外面,“找個地方坐坐?”
鐵梨花正想怎麼推託,牛旦眯著眼走出來了。
“小夥子手藝真不錯。”張吉安說。
鐵梨花知道他其實在搜尋牛旦相貌上趙元庚摻和進來的那部分。這不難,張吉安馬上就找到了:牛旦的眼睛、下巴、嘴唇,和他父親一模一樣。
牛旦笑了一下,表示對張吉安的誇獎領情,也表示“哪裡,哪裡”。
“牛旦,這是咱的房東,張老闆。”
“沒想到我跟你媽過去是熟人。”
牛旦迅速看一眼張老闆,又看看母親。
“媽,你去吧,我照應著店裡。”
鐵梨花心裡一驚,牛旦把剛才的話聽去了。她不知道他從哪一段開始聽的。兒子沒經過什麼事,她希望他像個普通農家孩子一樣,一輩子不用經什麼事。兒子這麼一說,她只好跟著張吉安走到街上。
鐵梨花 第三章(11)
早上的太陽不太燙,張吉安還是用自己的摺扇替梨花擋住陽光。這男人比過去還殷勤呢。不過梨花吃不準自己喜歡不喜歡太殷勤的男人。
“我一直在到處找你。”他說。
“趙元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