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8部分

快樂。當我們出外時,我總以披風緊裹我們兩人,碰到下雨下雪時,更是緊緊相擁而行。

冷也罷不冷也罷,這段時日的幸福已無庸誇張,生活正如我希望的美好。我知道自己已非瑞諾小劇場的池中之物,每一個人也都這麼說的。我夢想自己站上大舞臺,參加倫敦,義大利甚至美國的名劇團巡迴公演。我一點也不急,我的福杯已經滿溢!

十月中,巴黎已開始結冰了。我逐漸注意到,觀眾之間有一張奇特的臉經常出現;見到這張臉時,我不禁分心,有時甚至忘記自己的表演。當我想仔細看個分明時,臉卻消失不見,好像一切不過只是我的想像罷了。一連兩個星期以來,相同的情況屢現,最後我終於跟尼克提起。

談這件事時,我覺得自己即笨,口齒也不伶俐。

“那邊老是有人在注視我。”我開了口。

“每個人都盯著你瞧——”尼克說:“這不正是你的願望嗎?”那天晚上,他一直悶悶不樂,口吻不免也尖銳了些。

稍早升火時,他提及他的小提琴琴藝再也無法更上層樓,儘管他的聽覺於技巧不差,音樂之中仍有太多他不能掌握的東西。他表示我則將能成為偉大演員,這是確切無疑的。我指出他胡說八道,內心深處卻不免浮上陰影。我記起母親所說,他年紀太大已學不好提琴的話。

尼克強調並非妒嫉,只不過難免感到有些不快樂罷了。

我決定丟開神秘之臉的事,設法找話來鼓勵他。我提醒他,他的琴聲能引起觀眾的激情,當他拉琴之際,連後臺的演員,也群起聆賞玩味不已。他無疑具有不可否認的才華。

“但是我想成為一個偉大的小提琴家呀!”他說:“偏偏我的夢想恐怕永難實現。在家裡時倒還好,至少我能欺騙自己,總有一天我會美夢成真。”“你不能現在半途而廢!”我說道。

“黎斯特,我們敞開來談吧!”他說:“對你,情勢的發展很順利,你劍及履及而心想事成。我明瞭你在家裡受了許多的苦,縱使如此,當你把心一橫,不達目的你絕不干休。記得嗎,你下決心那天,我們隨即離家前往巴黎而來。”“到巴黎來你不後悔的,對不對?”我問道。

“當然不後悔。我的意思是說,當事情不可能時,你仍堅認凡事皆可能。這不是每一個人都辦得到的。就以屠殺狼群一事……”當他說至此時,一陣寒慄自心底升起。莫名其妙的,我又想起觀眾當中那張神秘的臉,那張眈眈盯視的臉。那張臉彷彿於狼有關,於尼克剛 的話也有關:不,太不合理了,我試著不去想它。

“如果你決心拉小提琴,你現在恐怕已經在宮廷做特別演奏了。”他說。

“尼克,這種話太刻毒。”我屏住氣說:“你只能盡力而為卻未必凡事可成的。每當我們進行某事,一開始情勢總是對我們不利;然而,只要盡力而為……除了……”“我知道。”他微笑著:“除了死亡和人生虛擲例外。”“不錯。”我答道:“你只能盡力努力,使生活饒富意義,充滿美好——”“哎,別再提什麼美好了!”他說:“你跟你的致命性病疫,致命性美好論少提啦!”他的視線從火爐轉而對我,眼裡還故意帶有嘲弄之色:“我們只不過是一對演員和逗樂之人,我們將來連埋在神聖的墓地都沒資格,我們是被遺棄的浪人!”“老天,你真的相信那種渾話?”我說:“我們為什麼不是美好?讓別人忘卻悲傷,讓別人遺忘某些……”“某些什麼?他們的死亡嗎?”他故意邪裡邪氣地笑著:“黎斯特,我還以為一旦到了巴黎,你這些謬論就會改變呢!”“你好傻,尼克——”我回答著,他惹火我了。“在杜登波大道上,我倒認為自己美好,我覺得——”我的話煞住了。因為我恍若又看見那張神秘之臉,陰暗的感覺侵襲下來,某種不祥預兆油然而生。奇怪的是,那張令我吃驚的臉,一逕是微笑的,好古怪呀。它是微笑的,愉悅的……

“黎斯特,我愛你。”尼克莊重地說。“這一生我真正喜愛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仍然要指出,你是傻瓜 會有那種藝術乃美好的謬論。”我大笑了。

“尼古拉斯,沒有上帝我能活下去;悟出生命沒有來世的觀念,我也能活下去;但是,假設我不相信美好的可能性,我不認為我還能活下去。就這麼一次好了,別嘲笑我,告訴我你究竟相信什麼,好嗎?”“我是這麼想的。”他回答:“人有強也有弱,藝術有好有壞;這就是我的信念。此刻,我們所從事的乃壞的藝術,那裡攸關什麼美好?”我認為尼克之說,乃是一種資產階級的虛矯浮誇;不過一旦我真說出想法,難免引發一場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