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皮朝靴,氣勢不凡。
此時正是午後,太陽照在天中,將人臉照得分明。齊粟娘看著中年人身後的清俊男子,忽覺有些目眩,背心流汗,卻被一人的聲音驚回神來:“變之,還不參拜皇上?”
高郵卷 第六章 江寧小院的粟娘(下)大修
齊粟娘在陳演的三呼萬歲之聲中,慢慢跪下,看著眼前衣角翻飛,一行人轉眼入了正房。只是那位滿旗大貴人八爺在她身前走過時,似是頓了頓,便也過去了。
房裡一時進了七個人,卻傳不出一絲聲音,齊粟娘與陳演俱都除了孝服,換了衣裳,重又向康熙請安。
齊粟娘萬萬沒有想到,她這樣的逃匿奴婢居然還有見到皇帝的一天,心中忐忑。她偷眼一看,皇上正取了桌上的水形圖細看,餘人皆不敢打擾。方才出聲喚“變之”的白鬚老者,眼睛落在她身上,細細打量了一番,便轉開了。
齊粟娘心中一動,知曉此老者便是陳娘子曾說過的,當今天下算學第一人梅文鼎。他雖不出仕,卻極得康熙信重,陳演的算學便是受教於此人。
“朕聽張鵬翮說起,你制的水圖精細萬分,較之官制,更為得用,今日便過來看看,果然如此。”過了半晌,皇上終於放下手中的河圖,轉頭看向陳演,“沒想到你對永定河也知之甚詳。”
陳演忙跪下道:“回皇上,永定河事關京畿,且年年改道,水患之重不謂不深,學生不敢不查。”
皇上聽得他自稱“學生”,便知是有功名在身,點了點頭,一邊上下打量,一邊道:“聽梅先生說起,你今年不過十八,卻精研算學、治河之道,果真是家學淵源。”轉頭看向齊粟娘道:“此女子可是你的妻室?”齊粟娘聽得“家學淵源”四字,料著必不是說陳娘子懂算學,而是在說陳演的亡父。她正在疑惑,忽聽康熙問起她來,心中頓時一驚。
“啟稟皇上,她乃是學生母親為學生訂下的妻室齊氏。因著此次水患,她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逃難至此,學生才將她接來同住。待孝期過後,方拜堂成親。”
皇上慢慢點頭,說道:“既是她無依無靠,原該如此,都起來吧。”
兩人齊聲答了聲“多謝皇上。”便侍立一旁,齊粟娘原是壓著聲音說的,卻不料皇上耳目極聰,微噫了一聲,轉頭道:“你是何方人氏?看你形貌口音,不似江淮之人。”
齊粟娘只得答道:“回皇上,民女原是前年永定河水災被賣來江淮,只是當初年紀幼小,已是記不清家在永定河沿岸何處了。”她這身子也帶些殘缺記憶,只記得家中有兄弟姐妹,但極是模糊,便也丟開。
沒料到皇上對陳演的身世未加多問,對她卻是細細問了許多。齊粟娘心中惶惶,她哪裡知道這些過往之事?原是想胡編幾句,卻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能殺頭的“欺君之罪”,這樣的小事情一查便能知真假。雖知皇帝老爺自是沒得功夫去查她,但卻不敢圖一時的方便為將來留下禍根。她不敢說謊,只得含糊以對,全是以年紀幼小不記得為託辭。但她現下已是十一歲,七八歲的正常孩童都能記起的事情,除非她是個傻子,哪裡能不記得?偏偏在皇上面前,她連故意裝傻充愣都不敢,實在答不出的就只能搖頭。
康熙似是沒料著這般有“家學淵源”又有功名在身計程車子居然訂了個傻瓜老婆,沉吟了半會。齊粟娘低著頭,一身冷汗涔涔。好在他沒有再問,只命陳演將所有親制的河圖取將出來,齊粟娘方敢鬆了口氣,趁機退了出去。
康熙看閱河圖,若有不明處,便命陳演講解。陳演深研此道,自是胸有成竹,侃侃而談。到得後來,康熙特准陳演直抒已見,皇上問難於他,陳演仍是對答如流,與齊粟娘萬事不知的傻狀直是天上地下。
康熙龍顏大悅,顧不得天色已晚,賜座給隨行的八阿哥胤禩、兩江總督張鵬翮和梅文鼎,又叫陳演一併坐下,在油燈下就治河之事商討不休。
齊粟娘在偏房中一邊抹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想著那位滿旗大貴人“八爺”。她當初聽小崔所說,知那“八爺”不是常人,卻未料到竟是皇子。如今見他隨在帝側,甚得寵愛,心中不免惶恐。好在她自覺當初這天潢貴胄半眼也沒看到自已,便是大街上也不過是搭了句話,她雖是粗魯了些,未露什麼大破綻,便也稍稍安心。
她開啟房門,抬頭看看天色,沙漏已過了戌時,約是晚上七時左右,不知皇上可要用些飯食。正猶豫間,守在院門口一動不動站了兩個時辰,看著約摸三四十歲的便裝太監突有了動靜,看了齊粟娘一眼,走上來輕聲道:“齊姑娘,灶間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