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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督教的佈道所已經有好幾年了。他們曾愉快地足足談了一個小時,後來他接受了她的邀請去看望她。上次去訪問的時候,他曾有意無意地談到她作為傳教士的工作,以及他作為醫生的使命,可是當時沒有再往下談。在有些方面,他心裡想,她使他想起他的母親。她有修長的身材,直爽、剛毅的臉,舉止端莊。每逢談到她的工作,她總是很誠懇的。她從一開始就對他表示了坦白而懇摯的友誼,但是他今天要給她的考驗是比友誼深得多的。他覺得她是一個為自己的信念而不為個人利害所左右的婦女。真的,倘使只有個人利害能左右她,她對於他就沒有用處了。他打定主意,決心要把他所認識的真理擺在她面前;只有真理才能說服她。

佈道所在半山腰,蓋得像座堡壘。禮拜堂就在堡壘中央的院子裡,是一座大得出奇的青磚建築,尖尖的塔頂上有一個十字架在空中矗立著。院子四面是錯落的磚瓦房。他走進大門,停了一下,便走向禮拜堂,這時鐘聲響了。他站在拱形的門口,看見十多個中國男女跪著祈禱,由郝爾小姐帶領著。他看見一幅耶穌像,一張掛著黃緞子桌圍的桌子,上面放著兩隻銀燭臺,香爐裡的檀香升起輕盈的青煙。這一切對於白求恩都是熟悉的,可是在這偏僻的山溝裡,日軍離著耶穌的像如此的近,隨時可以步行開到,這卻有些不調和。他一聲不響地退了出去,恐怕打擾那些做禮拜的信徒。

他耐著性子一直等到禮拜做完,郝爾小姐看見他在臺階上,帶著驚喜的神情前來招呼他,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我希望你沒有等得太久,”她抱歉地說,“你能在這兒吃早點嗎?我們可以一塊兒聊聊天。”

她把他領到禮拜堂後面的一排三間平房。他在客廳裡的一張雙人沙發上坐了下來,凝神地打量著她。她雖然穿著一件黑旗袍,頭髮梳的式樣非常簡單,可是當她坐在他對面的時候,卻有一種安靜嫻雅的風韻。他猜她的年紀在三十五歲光景。

太陽已經升到山頂了。他從窗戶可以看到十字架的細長的影子落在外面的地上。

他轉過臉對她平靜地說:“我要問你一個問題,郝爾小姐。你當初為什麼到中國來的?”

她驚訝地望著他,就彷彿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她聳了聳肩膀。“我是教會里的人,來這兒傳教……”

“我問的不是這個。你為什麼做傳教士?為什麼又在中國?”

“因為我要把我的生命獻給上帝,獻給傳播基督教真理的工作。因為世上需要拯救的靈魂太多。我加入傳教的工作,為的是要盡我的一點力量,以使人由信上帝而得到拯救。”

“我瞭解,”白求恩說。“我出身在一個福音傳教士的人家。你也許覺得奇怪,可是我自己多少也是一個傳教士。你說你在這兒給上帝工作。你要拯救人們的靈魂,使他們死後進入天國。我也要拯救他們,使他們活在世上。不管我們兩人當中哪一個人在這條路上什麼地方與另一個分手,我們所走的路方向卻是一致的,你覺得對不對?倘使你忠於你所信仰的上帝,而我也忠於我的信仰,那就一定是這樣的。”

“是的,”她起勁地說。“但是還不限於此……”

“當然不限於此,”他打斷說,“但是為著我的目的,為著我所要給你談的,這就足夠了。”

“你的目的?”

“對了,”他把身子湊近一點,急急地說,“這兒現在有迫切要做的事。就我所能想到的,你此刻是唯一合適的人。你知道我們多麼缺乏醫藥器材。我們四面八方都給封鎖了,雖然只有我們這兒在進行著真正的抗戰。我給傷員動手術時,沒有手套可戴,有時候沒有適當的藥品和防腐劑。現在我們的藥品器械已經缺乏得到了危險的程度。我們必須弄到藥品和器械——哪怕我們得用最冒險的方法。向延安要是沒有用的——他們也是一點沒有。而且我們得等多少個月,他們才能設法給我們偷運進來一點點。而我們在等著的時候,傷員就會遭受著無謂的痛苦和死亡。這就是你能幫助的地方。你以一個傳教士的身份到北平去是不會給阻攔的。我會告訴你到什麼地方去買。而且你以一個傳教士的身份去買藥品器械,把它們帶回這兒,都是合法的……你肯做嗎?”

郝爾小姐站了起來,走到窗戶前。顯然地,她內心感到極大的不安。她沉默了一會,臉揹著他,好久才說:“我不知道如何來告訴你我的心情。我不能參加戰爭。我反對殺人,我反對戰爭。而且就單單從我在主持這個佈道所這一點來說,我也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我是應該守中立的。但還不僅是這樣。我知道你一定覺得這太糟糕了,但是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