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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怕蛇,踩到一條稻草繩子,俺都能離地蹦三尺。俺娘說過了,蛇最會變女人,好看的女人多數都是蛇變的。誰要是摟著蛇變的女人睡覺,遲早會被吸乾腦髓。老天爺保佑吧,俺老婆無論是啥變的,哪怕是一隻癩蛤蟆,哪怕是一隻大壁虎,俺都不害怕,只要不是一條蛇就行。

如果她是一條蛇變成,俺就拾掇拾掇殺豬傢什,夾著尾巴跑它孃的。俺一邊毛驢打滾般地胡思亂想著,一邊打量著俺老婆。俺老婆故意地把燈草剔得很大,燈火苗兒紅成一朵石榴花兒,照得滿屋子通亮。她的頭髮黑得發藍,剛用豆油擦過似的。她的額頭光亮,賽過白瓷花瓶的凸肚兒。她的眉毛彎兒彎兒的,正是兩抹柳葉兒。她的鼻子白生生的,一節嫩藕雕成的。她的雙眼水靈靈,黑葡萄泡在蛋清裡。她的嘴巴有點大,嘴唇不抹自來紅。兩隻嘴角往上翹,好比一隻鮮菱角。

任俺看得眼睛酸,也看不出俺老婆是個啥脫生。

俺老婆撇撇嘴角,連諷帶刺地說:“看出來了沒?說說看,俺是個啥變得?”

俺惶惑地搖搖頭,說,看不出來,你還是你。這寶貝,到了俺的手裡,怎麼就不靈了呢?

她伸出一根指頭,戳著俺的頭說:“你呀,鬼迷了心竅。你這一輩子,就毀在了一根毛上。你娘不過是隨口給你講了一個故事,你就拿著捧槌當了針啦。現在死心了吧?”

俺搖搖頭,說,你說得不對,俺娘怎麼會騙俺呢?這世上誰都會騙俺,惟有俺娘不會騙俺。

她說:“那你拿著虎鬚,為什麼看不出我是個啥變的?我不用虎鬚也能看出你是一個啥變的——你是一頭豬變的,一頭大笨豬。”

俺知道她在轉著圈子罵俺,不拿虎鬚,她是不可能看到俺的本相的。可俺拿著虎鬚為什麼也看不到她的本相呢?這寶貝為什麼就不靈驗了呢?哦,壞了,何大叔說了,俺如果把他的名字說出來,寶貝就不靈驗了。俺剛才可不是說漏了嘴,把他的名字說了出來!俺懊惱死了。真笨,俺就這樣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寶貝給糟蹋了。

俺捏著虎鬚發了呆,熱辣辣的淚水從眼睛裡流出來。

看到俺哭,俺老婆嘆息一聲,說:“傻子,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傻呢?”她折起身子,從俺手裡搶去那根虎鬚,噗,一口氣吹得無影無蹤。俺的寶貝也——!

俺哭叫起來。她摟著俺的脖子,哄著俺,說:“好啦,好啦,別傻了,讓我抱著你好好地睡一覺吧。”俺掙扎著從她的懷裡脫出來。俺的虎鬚,俺的虎鬚啊!俺伸開兩隻手,滿炕上摸索著,尋找俺的虎鬚。俺的心裡,一時恨透了她。你賠俺的寶貝!你賠!俺端起燈盞,一邊哭,一邊罵,一邊尋找。她呆呆地看著俺,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嘆息。終於,她說:“別找了,在這裡呢。”俺真是喜出望外,在哪裡?在哪裡?她用食指和拇指捏著一根彎彎曲曲毛梢兒金黃的虎鬚放在俺的手裡,說:“仔細拿好了,再丟了可就不怨俺了!”俺緊緊地捏住了它,儘管不靈驗,但還是寶貝。

可它為什麼就不靈驗了呢?再試試。俺又定住了眼,看著俺老婆,俺心裡想,只要寶貝靈驗,俺老婆是條蛇就是條蛇吧。但俺老婆還是俺老婆,啥也不是。

俺老婆說:“好傻子,你聽我說,你娘講的故事,俺娘也給俺講過,她說,那虎鬚,並不是什麼時候都會靈驗的,只有在緊急的關頭它才會靈驗呢。要不然,得了這寶貝不就麻煩了嗎?到處都是畜生,你還怎麼活下去?聽話,把你的寶貝好好地藏起來,到了緊急的關頭再拿出來,自然就會靈驗。”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不會騙俺吧?

她點點頭說:“你是我親親的丈夫,我怎麼捨得騙你?”

俺相信了她的話,找了一塊紅布,把寶貝包好,用繩子捆了不知道多少道,然後將它塞進了牆縫裡藏了起來。

俺爹真是厲害,愣是把錢大老爺差來的衙役給憋了回去。爹你不知道錢大老爺的厲害,俺可是知道他的厲害。東關油坊裡小奎對著他的轎子吐了一口唾沫,就被兩個街役用鐵鏈子鎖走了。半個月後,小奎的爹找了人作保,賣了二畝地,才把小奎贖出來。可小奎的兩條腿,已經一條長一條短,走起路來一撇一撇的,腳尖在地上盡劃白道道。大家都叫他洋人,說他的腳在地上劃出的那些道道就是洋文。從那之後誰要是當著小奎一提錢大老爺,小奎就會口吐白沫昏倒。小奎知道了錢大老爺的厲害,現在別說讓他對著錢大老爺的轎子吐唾沫,見到了轎子他就捂著腦袋逃跑。

爹,您今日這禍惹得有點大了。在別的事情上俺傻,但是在錢大老爺的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