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人,定眼一看,卻不是別個,正是昨兒在一塊兒玩的寶珠。因趕到面前叫道:“寶弟弟你哪兒去?”寶珠一眼見是小環,便抱住哭道:“姐姐你怎麼便這樣了,你敢是為我那句話兒傷觸了你嗎?你便和我鬥氣,也不到這個地步。”說著痛哭流涕,小環也流淚不止。因替他拭淚寬慰他道:“我原和活著一樣,倒反自在些。我哪裡為你,我只恨葉赦那狗子起這樣歹心。把我名節壞了,我必要報這個仇才是。亦和你在生怎樣講的來,只我死了便幽明相隔,遂不來我的心願。我再投一生來,你可依我那一件兒。”寶珠哭道:“姐姐哄我,來投生哪有這樣容易的。”小環道:“這個你不知道,我自有主見。你果然不棄,記取十二年後臂上有硃砂記的便是我後身,可不要忘了。”寶珠哭著答應。小環把袖子撩起,露出雪白一彎粉臂,舉向寶珠道:“你果然許我,你把我這臂上齧一個血痕。”寶珠哭道:“姐姐我不忘你便了,這個我可忍不下這個心腸。”小環正色道:“罷,罷!算我痴想便了。”寶珠見他這樣說,便只得依他。閉了眼睛硬打起心腸,只把這臂膊當做自己的,橫起膽子咬了一下。只聽得小環絕叫一聲,寶珠大吃一驚。睜眼看時連小環的影兒也沒有了,只嫋煙和婉香兩個站在面前喚他。自己卻睡在床裡,站的滿屋子人。
原來,剛才寶珠聽說小環縊死了,便一哭暈倒。嫋煙急了又不敢回上房裡去,只婉香近些,便請婉香過來一同喚他。見寶珠只合著眼睛使勁的發抖,人喚他也不聽見。 春妍、海棠、笑春、愛兒、晴煙都一片聲幫著喊,到這會子才醒過來,大家略放了心。婉香便去勸他,寶珠只嗚嗚咽咽的哭著講不出話來。婉香見他這樣,心裡酸得和醋似的。含著一包眼淚道:“你自己也該保重些,果然是傷心的事,也不能捨了自己的身子便哭到這樣。倘有點什麼長短,教人怎麼呢。”寶珠見他說出這話,便看了他一眼。婉香把頭低下了,想這話又說混沌了,便滿臉飛紅,默默的坐了一會,聽自鳴鐘打了十一下,已是三更時分,便勸寶珠:“解衣睡罷。”寶珠此時已不哭了,卻不肯睡。只呆呆的想那小環的話。見滿地站的人,又不好和婉香講。便和衣躺下了,叫婉香睡去。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表白。這便是:
三生有約知何日,兒女痴情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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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趁顛狂小環索命 了冤孽葉赦歸陰
卻說葉府自打楊小環一死,滿屋子弄得陰慘慘的,每夜必有響動。那些婆子丫頭們不是這個說見鬼,便是那個說出怪。外面延僧懺悔,做七回神,忙個不了。過了七七才安穩些。那蕊珠的母親本來為人極好,想小環既死了去,何苦留這一紙字跡教人知道,況老太太也有些知覺了,要這何用,便背地把他燒卻了。那小環的本意,他自然不知道,這且不表。
再說小環的魂,自與寶珠齧臂訂盟之後,心裡原想便投生去。卻因頸上這帶子再卸不下,咽喉間時時呃痛。因此大恨葉赦,誓要報了他的仇去,只可恨這身子不由自主。心裡想到這邊,剛走著又被風吹了到那邊去,再也沒自己一點兒主意分。飄飄蕩蕩的飄了幾日,總飄不到自己屋裡去。一夜月色昏暗,北風大起,站腳不住,便和柳絮似的隨風吹去。可巧吹到梧桐院落下來,看不是別的所在,正是自己住的院子。心裡想道:“好容易到了自己家裡了,只不知道我屋子裡是什麼樣子了。”因走上回廊,見一帶簾子破壞了好些。零零落落的掛著一個蛛絲網兒,直沿到欄杆上來,結成一個八卦圖兒卻已破了半邊,心裡很不受用。再走,見一扇硃紅欄杆竟已破了,歪倒在迴廊外面草地上。那草地早枯黃了,慘悽悽的籠著煙霧。下面有兩個蟲兒一遞一聲的廝叫。再看那梧桐葉兒落了滿地,只剩些枯乾兒掛著一鉤的涼月。四下悄無人聲,想道:“不道我才死了幾天,這裡便荒蕪到這個樣兒了。不知道我這形影還似舊時不似?”因想到走廊盡處照照鏡屏去。卻不道那兩扇鏡屏早已搬去了,露出一片敗壁。沿著些莓苔5鏡隱隱有幾行墨跡,近前一看,卻是前年自己題的詩。一排兒寫著七八首,看是:
曲綠欄杆宛轉思,不辭涼露立多時。
今宵怪底羅衫薄,應是秋風到桂枝。
月鉤空掛美人魂,草長紅心舊有恨。
已是牢愁禁不起,那堪庭院又黃昏。
看了這第二首,不禁掉下淚來道:“不道這詩竟做了今日的讖語。”因便不願看了。走進中間,見供著一個湖色靈幃,一張方桌,一付燭臺香爐。一對魂幡已是灰塵罩滿了,靈幃邊亭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