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去了,便嗚嗚噎噎的哭將起來。初則是怪寶珠,繼則自恨沒得主意。何苦放著寶珠倒被葉赦壞了身子。哭了一會,忽又自己懊悔起來。想從前至今,沒一件兒稱心的事。進了這府裡,便似進了囚籠似的,再飛不出去。葉冰山在家的時候,便沒時沒節的便幹些醜事。便自家不高興著,也要勉強奉承。再加葉赦穿花似的和他來廝纏,這會子連寶珠也知道了。
可見說要人不知,除己莫為,既出了醜還有什麼顏面見人。不但見不來葉冰山,打今日起連寶珠也見不來了。想到這裡,便心灰意亂起來。看看天色晚將下來,捱到晚飯時候,聽丫頭們說寶珠回去了。心裡便加了一勺冷水似的,也不用飯就獨自睡下淌眼淚。聽自鳴鐘打了十二下,外面丫頭們都睡靜了,忽然起了個自盡的念頭。便獨自起來四下看了看,見燈光暗小如豆,綠熒熒的。到視窗一看,見天井裡月色迷離,落葉兒被風吹著在回廓上蔌蔌的打旋窩兒走動。便慢慢的回床邊來,向床沿上坐下,細想一會。覺得做人實在沒趣的很,不如死了,愛到哪裡便哪裡,可不自在。想到這裡,心裡倒快活起來。便揩乾了眼淚,到妝臺上拿了付紙筆來。想把那燈剔明些,卻不道反烏了下去,通紅一點,絕無寸光。小環嘆口氣,便道:“還寫什麼來,只是死得不明,人還說是為的寶珠,可不又冤了他。”因大書道:
不應強賦定情詩,悔到如今死已近。
若問此身被誰汙?宮門懸帶料應知。
寫畢,便解下腰帶,拴在床橫頭鐵桿子上。用一張矮凳子墊了腳,引頸套上,再把矮凳跌開了。只覺喉間一哽,那一縷香魂便從泥辦宮透出,隨風飄出窗外。
到迴廊站住看自己,原好好的與生人無異。心裡疑惑還當自己沒死。再回到房裡看,那個脂粉搓成的嬌小身軀,已如步靈仙子似的,凌空懸在那裡。到這地步不禁灑了幾點眼淚。因想:“我這身軀兒,在生時那樣自憐自愛。不要回來他們給我胡亂收拾,可不辱沒了我這身體。不如守著看他們哪樣佈置。”因便坐在妝臺上等著。
一會子聽雞鳴了,那紗窗上漸漸的白了。因想人說鬼是不能到天明的,可見也作準不得。
看自鳴鐘已指在七下二刻,因想把燈吹滅了。卻吹了半天也吹不烏,便漸漸悔恨起來。再一會子聽丫頭們起來了,卻好這日天也陰慘慘的沒得日頭。小環見半晌沒人進來,好一會聽外面丫頭們私說:“今兒姨娘怎麼了,這會子還不起來。”小環聽了這話,不禁掉下淚來。忽有人在外面問道:“六姨娘怎麼不起來請安?老太太問呢。”聽便有人來開了房門進來,卻是大丫頭端端。看他先到床邊喚了聲,見不應便掀起帳子看沒得人。因怪異道:“奇了,姨娘哪兒去了?”聽外面有人接應著進來,看是楚楚。向楚楚道:“姨娘沒睡在這裡,敢又到哪裡和二爺幹那個去了。”楚楚道:“光景便是了。”小環暗暗痛恨。見楚楚猛回頭見床橫頭掛著一人,叫聲“阿嚇!”便扯了端端的手飛跑出去。一會子見四五個老婆子進來,看見小環縊死了,都大聲呼救。見一個抱住了,一個解繩子,兩個扛著歇到床上來。一個伸手去摸胸口說:“阿嚇!胸口不溫了。”一個去把脈息說:“哎嚇!脈息也斷了。”七八個老婆子,便一片聲哭將起來。
正亂著,見外面闖進一人來,看是蕊珠的母親朱賽花。見小環已沒救了,便痛哭了一會。瞥眼見桌上有一張紙,便取來一看,勃然變了顏色。忙揣在懷裡,小環暗暗點首。
見賽花又撫屍大哭了一場,小環也淌著眼淚。一會子見老太太和七位姨娘都到了,軟玉、蕊珠也都來了。小環見人多了沒處兒坐,便自己坐到裡床去守著屍首。一干人多哭著。見葉赦、葉魁也進來,小環看見便咬牙大恨。見他也來哭著,便伸手打了他一個嘴巴子。見葉赦叫聲:“哎嚇!”捧住了一邊臉兒,小環順手又是一下,那葉赦便嚷著:“痛”。老太太忙問:“怎麼了?”見葉赦兩頰俱腫,只道葉赦觸犯了什麼神道,便祝告了一番。小環見老太太這樣,便忍住了氣,看葉赦捧著嘴跑出去了。自己覺得隱隱有些手掌兒痛,便手對手兒拿帕子揉著。冷眼看一干人還是蘇畹蘭和軟玉母女兩個哭得悽切些。又好一會,見一干人都走了出去。來了七八個老婆子和貼身的四個丫頭來替他洗澡換衣服成殮。又一會子說材停好了,請出去大殮。心裡想這闔棺的景象我看不得,回來定不受用。不如便此刻走別處逛逛去,因便舍下那身軀兒走到迴廊上來。四下一看,都是高牆,打那邊走去。正想著,那身子覺得秕輕的隨風吹去,雲裡霧裡不知到了哪一處。
睜眼看時,卻在一座山子上。見對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