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提這事,就說只借了這幾車米。你要是敢多嘴一句,我讓你也去江裡喂鰻魚。五龍沉靜地把錢塞到懷裡,他說,給錢就行,我什麼也不會說,我為什麼要說給他們聽呢?
到瓦匠街已是半夜時分了。米店父女三人都坐在店堂裡枯等。板車停下來,織雲奔出來攬住阿保的脖子,很響地親了一記,說,老孃犒勞你。阿保嬉笑著說,這就行了嗎?快去給兄弟們做夜宵,大家都辛苦一夜了,要肉要酒。
五龍跟著那幫人擠進米店,米店一家諂媚的笑容使他覺得噁心,他得繼續幹活,扛起一籮又一籮的米。馮老闆抓起一把米說,這米有點糙,不過有貨總比沒貨好,什麼糧食都會賣光的。五龍想他知道為了這些米害掉一條人命嗎?他應該預料到這樣的事,但是不會在乎,瓦匠街是一條見錢眼紅利慾薰心的黑街,瓦匠街的人像毒蛇一樣分泌著致命的毒液。沒有人在乎一條人命。五龍將米籮放在肩頭朝後院走,他想其實我自己也不在乎,一條人命。
從冬天的這個夜晚開始,五龍發現織雲與阿保通姦的秘密,他被種種隱秘而灼熱的思想所折磨,常常夜不成寐。到了白天,他悄悄地觀察織雲的一顰一笑,眼睛裡閃爍著狡詐而痛苦的光芒,織雲對此毫無察覺,與阿保產生的私情給她的生活帶來了新的愉悅,這個冬天織雲容光煥發地往來於社交場合和米店家中,每逢六爺去逛城南的高階妓院時她與阿保在家裡偷情。織雲喜歡這種叛逆的方式。
起初聽見院牆上的動靜時,五龍以為是鄰家的貓和米店的大花貓在打架。直到那天深夜五龍去院子解手,猛地看見阿保從院牆上跳下來,他才意識到米店又發生了一件偷雞摸狗的事。阿保沒有發現場角的五龍,他徑直走到織雲的窗前去推窗子。窗子無聲地開了,阿保貓著身子從窗戶裡進入了織雲的閨房。
五龍驚驚地凝望著那扇窗子。燈亮了一下又遽然熄滅。除了木格窗的輪廓,什麼也看不見了,他躡腳走到窗前,站在那兒聽了一會,房間裡的說話聲模糊而遙遠,偶爾能聽見壓抑的嘻笑,院子裡風很大,五龍很快就覺得寒冷難耐,他打著哆嗦抱緊自己的身體,想象窗戶後面的事件。在黑暗和夜寒中偷聽阿保和織雲的私情,五龍的心情悲涼如水,這個狗雜種,他的日子過得多麼恣意快活。五龍咬著牙關想,為什麼沒有人來收拾這條下流野蠻的惡狗?為什麼我沒有勇氣破窗而入把他從床上拎下來,打斷他的脊樑或者踢碎他的睪丸?仇恨、沮喪、嫉妒,它們交織在一起,像一條黑色蟲子齧咬著五龍的心。他在黑暗中鑽進店堂,躺在油膩的散發著體臭的棉被裡幻想著種種奇妙勝景,他看見了另一幅莊嚴的畫面,他和織雲在充滿脂粉香氣的房間裡交配,地上鋪著的是一張巨大的淡黃的人皮,他和織雲在這張人皮上無休止地交配。五龍咬著棉被想那是阿保的人皮,那就是從阿保身上剝下來的人皮,它應該用來做他和女人擦屁股的床單。
在鐵匠鋪裡,五龍陰鬱地看著發紅的鐵器在水盆裡淬火,吱吱地冒著青煙,他突然對鐵匠們說,昨天夜裡米店裡有賊。他進了織雲的房間,你們知道他偷了什麼嗎?
原來是偷人的賊。鐵匠們暖昧地笑了,他們並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織雲十四歲就開苞了,她怕什麼?她喜歡讓男人偷,五龍你他媽著什麼急呢?
是阿保那畜生,他翻牆過來正好被我看見了。
看見了又怎麼樣,你小心阿保收拾你。鐵匠們把五龍拉到大砧子上坐下,勸告說,這事別對人說了,只當沒看見過,要不然會惹禍的。
惹禍的是他。五龍沉默了一會,嘴角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他說,他會收拾我,難道就不怕六爺收拾他?你們說六爺知道了會怎樣?會怎樣?
鐵匠們朝斜對面的米店張望,綺雲正拎著馬桶從虛掩的門裡出來,綺雲的疏淡的眉毛習慣性地緊蹙著,把馬桶蓋揭開,靠在牆上,然後她返身進去把門砰地關上了。
馮老闆和綺雲知道這事嗎?鐵匠問。
他們不管,他們只操心錢,五龍說,只要有錢,讓織雲當表子他們也幹。
那就行了,她家裡人都不管,你管這髒事幹什麼呢?
假如六爺知道了會怎樣?五龍仍然用一種痴迷的目光詢問鐵匠,他猛地做了一個割頸的動作,語氣堅定自信他說,他會宰了阿保那畜生。把阿保的人皮一刀一刀剝下來。
不一定。有個鐵匠說,阿保跟六爺多年了,他是六爺最忠心的看門狗。
會宰掉他的。五龍慢慢地搖著頭,他說,就因為是狗,想宰就宰了。六爺不會讓他去睡織雲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