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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秐升拉著褚妙又往前走了幾步。
淋了雨,素白粗麻衣衫皆垂於下,錯落交織在一處,分不清具體顏色,像是在層層雪白裡卻又綿延髒汙的山皚間。
她的視線越過這重重障礙,落在了跪在德明帝身前的少年身上。
那是她第一次見褚珩。
少年身形清瘦,並未著甲冑。
也如她這一身觀衰服,與她不同的是,他的衣服破落了好幾塊,上頭不僅黑汙,衣領手腕上都沾著血跡,髮髻也略顯凌亂,卻挺直著腰,叉手朝著德明帝。
如一柄凌厲的寒劍,薄薄一刃,如雪山間淬鍊打磨。
因而不僅有著冷意,還有些不近人世的遙遠冷漠。
薄刃跪於塵裡,幽暗潮溼的宮道,將兩邊的暴雨闢開。
宮道這邊是褚珩帶的人,三三兩兩,皆匍匐於地,身上都是破損沾著不同程度的血跡,身後還立著一群破了甲的龍武軍,垂頭矗立在雨水裡。
宮道這邊是數不盡的,圍著皇帝各有心思的皇親們,皆著齊整衰服,唯有衣衫滴了些雨水,衣衫垂落下來,神情各異。
甬道里,帝王沉重的呼吸聲與雨水交織於一同,虞秐升覺得,這整個甬道磚塊的細縫都在跟著呼吸。
在極端寂靜裡,帝王突然以雷霆之速一腳踹在了跪著褚珩心口。
虞秐升甚至都未曾反應過來,那本凌厲的薄劍已被塵土碾蓋。
帝王走進一步,連頭都不願低下,壓著聲問:“太子呢?”
那一腳幾乎將褚珩的肺腑五臟都要踹出來,他胸口盾悶,呼吸被凝滯,幾乎無法喘氣。
側頭想嘔血,血沫吞在嘴裡,他沒有動,最後還是生生嚥了下去。
方才即使在春明門時,鐵火炮的衝擊力讓他受了不少的內傷,如今內在臟腑不曾歸位,此一踹,將胸口悶著的淤血盡數帶了出來。
他沒有表露出多的表情,跪著將頭伏於磚上:“臣,請聖人賜罪。”
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咬著牙縫,但卻強壓下言語,將情緒盡數埋進這些潮溼磚瓦里。
脖間一涼,有薄薄的刀刃貼近了面板,他身形一僵。
於此同時,餘光卻落在了不遠處,有什麼人影晃了一下,然後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在他身旁噗通一聲跪下。
“請……請聖人息怒。”
女子清透溫婉的聲音,還帶著些驚慌。
再接著,德明帝身後跪了重重衰衣。
“聖人息怒——”
一重重越過,壓過了外頭雨水。
宮牆愈發潮溼,這短短的的甬道里,安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響。
褚珩蜷縮了一下手指。
“褚珩失職,願以死抵罪。”
他說話的時候,身子往下低了些,肩膀仍維持著方才薄劍的傲氣,這個動作全無請罪的意圖,看著倒是不願屈服更多了些。
德明帝冷笑了一聲,褚珩脖頸間的薄劍似也跟著顫了顫。
然後順著他破碎的衰衣落了下去。
褚珩一動不動,仍維持著方才的姿勢。
“抵罪?怎麼不是你,抵了七郎?”德明帝眼皮往下,冷冷道了一句。
雨聲小了些,但這句話卻很是分明,像是這些陳年宮磚紋路一樣清晰。
虞秐升下意識朝褚珩看去。
她如今雖跪在褚珩的身旁,可他頭幾乎與磚面相合,幾乎看不清表情。
方才帝王的那一記踹腳,她都沒有反應過來,她來此未有多久,又是第一次見褚珩。
還本能維持著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人,方才只覺得那一腳有些詫異,倒是褚妙拉了拉她的衣袖,才在德明帝抽刀而出時,反應過來急忙跪下。
她此刻並非覺得褚珩可憐,只是德明帝不知褚珩計謀情況下,用這般言語對待自己這個兒子,實在偏心。
可又想到這一切皆為褚珩自己一手策劃,她又覺得他是咎由自取。
唯獨“抵了七郎”這句話出,她下意識看向褚珩。
褚珩卻似未聽到一般,只是繼續埋著頭。
她看不清他的臉。
“阿耶,阿耶。”宮道那頭,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虞秐升暗暗鬆了口氣。
正如原文那般,褚瑀回來了。
德明帝的臉方還慘白,聽到聲音,茫然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