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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好。我們那個時候一直懷念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親人,那些疼愛我們的人。他們生病了我們會傷心,他們死去了我們會痛哭,整晚整晚地哭,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你還記得嗎。你說親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親人沒有了,家也就沒有了。

她點點頭。記的,我想起來了。

夜色漸漸淡去了,就像是一張色彩濃厚的水彩慢慢地禁不起水的沖刷,慢慢地褪去了斑斕的色彩,露出了單調呆板的底色。

她看見了水彩畫的底色,那是大地的顏色,不,應該說是本色。那是一張灰白的布,無限延伸,蜿蜒曲折,伸向看不見的遠方。

你還記得天堂的鑰匙嗎?一個聲音,穿越了浩渺的蒼穹,像一把利劍直直地逼近了她,逼視著她的眼睛,逼視著她的喉嚨,逼視著她血管的脈動。

她頓時驚呆了,恐怖有的時候到了極點也會賦予人以勇敢和力量,她吸取天地之靈性,吸取日月之精華勇敢地喊出了大膽的震懾四方的一吼:你不是方圃!

但是隨即她卻伸開雙手緊緊地抱緊了自己的腦袋,她感覺到了更深的恐怖。

是我,是我。只有我才知道天堂的鑰匙,不是嗎?

不,你不是,不是,求求你,別嚇我,方圃從來不會讓我害怕,他只會保護我。

她的聲音悽美得讓人心碎,好像一隻精美的琺琅杯子頃刻間被摔碎,她的心痛,痛得好像上面插滿了無數把刀子。

我就是方圃——保護你的方圃。你起來,來,我扶你起來。

她的身體被輕輕地一拉就起來了,就像爐子上的一張春捲皮被人拉了起來。你記起來了,看你眼淚都出來了。你知道我是誰了。我們小的時候一起哭,一起笑,我在前面跑,你在後面追。我說一定要找到那把天堂的鑰匙,把死了的人們都放出來。我跑啊跑,你追呀追,別看你那個時候乾乾瘦瘦的像根小豆芽,但是你跑起來比兔子還快,你還記得嗎?

記的。她承認了。可是,我們永遠也找不到那把開啟天堂的鑰匙。因為,人死不能夠復活。生與死是我們人類存在的兩種狀態,生就是生,死就是死,誰也改變不了,即使你找到了那把天堂的鑰匙,可是死的永遠是死的,活的永遠是活的。她的頭腦清醒了很多。

咚咚咚,好像是鐘聲。對,是教堂的鐘聲——不,應該說是天堂的鐘聲,那鐘聲就在他們的頭上。

你看見天堂的鑰匙了嗎?一個聲音在慢慢地下沉,窒悶,渾厚,像發了黴的蛋糕。她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怖,感覺到了噁心。她一下子閉上了眼睛。

一個轉身,身邊的人影從欄杆上翻了下去。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面前是一張灰色的水彩,流動的雲輕輕地從她的腳邊劃過。

她的呼吸異常地清新,澄碧的天空觸手可及。她張開嘴巴想大聲呼喊。

你看見天堂的鑰匙了嗎?同樣的聲音傳來。

她打了寒顫。她的腳下是堅實的水泥地,她站在高樓的頂端。她不敢往下看,她從小就有恐高症。

她記得小的時候一隻小雞懵懂懵懂地跑上了南面小棚子低矮的牆頭。娘在北屋裡燒火,叫她趕緊爬上去把小雞抓下來,別叫它翻到外面去,翻到外面去小雞會迷路的。

她,她是不敢的。

快去,孃的催促聲一聲比一聲嚴厲,在她聽來,那已經不是孃的聲音了,而是兇狠殘忍的巫婆的聲音,一聲聲抽到她的肉裡去的鞭子一般的聲音。

她不得已豎上梯子,爬了上去。那是多麼可怕的一種感受呀,她的雙腿緊緊地夾緊那面矮牆,夾得牆都要受不了了,那可是一面底下被無數老鼠穿鑿過的沒有根的牆呀。

可是一個聲音卻催趕著她,她不得不看了。

碩大的人影,匍匐在黑洞的底部,別看是一百五十層的高樓,她看他看得異常清楚。

那是他,是方圃。他整個的人躺在面,臉朝上看著她,面帶微笑,淫邪的微笑,得意忘形的微笑,陰險狡詐的微笑,貪得無厭的微笑……

他的眼睛睜著大大的,像一口經年的枯井,井底長滿了雜亂的枯草。他的眼睛裡湧動著一股暗紅色的血液。

那股血液從他的眼睛流出,不,精確一點應該是從他的腦袋中央噴出,如瀑布,如飛泉,如獵豹,如蒼鷹。

他的一條腿筆直地抵著樓面,一條腿蜷曲著,從膝蓋分開,小腿和大腿分別蜷成了數字3的形狀,他的膝蓋跟另一根腿一樣是抵住樓面的。

你看見天堂的鑰匙了嗎?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