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走了,尤奇沒起一點疑心。8號上午,尤奇左等右等,不見金鑫來還錢,就找出他的名片,打了他的呼機,但一直沒見他回機。尤奇這才感到有點不對頭,不待下班,就騎上單車往軍分割槽招待所趕。
到了405房,已經是人去房空。服務員說,姓金的先生昨天就退房走了。
尤奇一時都懵了。
出招待所時,尤奇氣得兩腿都發軟。為寫那部中篇小說,他差不多花了兩個月的業餘時間,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而這1500元稿酬,相當於他半年的工資呵!原本打算交給譚琴1000元,扣下500給葉曼買點小禮物,如還有餘就給他倆作活動經費的,這一來,全泡湯了!
尤奇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便急急地給哥哥寫了信,要他問問母親,有無金鑫這麼一個人。
哥哥很快回了信。信裡說是有金鑫這麼一個人,但不姓金,叫羅德壽,金鑫是他後來的名字。信裡說這個人從小好逸惡勞,上大學後還偷同學的錢,被開除了,回家後就繼續坑蒙拐騙,而且專門騙親戚、朋友和熟人,因為這樣容易得手。被騙的人只好找他家裡人算帳,家裡人被絡繹不絕的討賬人弄得苦不堪言,一氣之下,大義滅親,將他送到了公安局,後來判了三年刑。刑滿釋放後,他仍不思悔改,居無定所,到處作孽。哥哥說,錢到了他手裡,那是討不回來了的,他一般都吃喝嫖賭揮霍掉了。哥哥說唯一的辦法是碰見他後,先掏空他的口袋,然後將他扭送派出所。
後來,後來的後來,尤奇果然碰見了金鑫,而且不止一次。但是尤奇不可能將他扭送派出所,因為金鑫已是一個有身份的人物了。
11
一連數天尤奇心裡都很堵,受騙上當的滋味很不好受,於是只好讓自己回味一些甜美的滋味,那當然是親吻葉曼的滋味。
這日尤奇回味了一陣,覺得過於虛幻,就想聽一聽葉曼真實的聲音。可是李模陽科長因工作勞累,正伏在桌上打瞌睡,源源不斷的狐臭與鼾聲充塞了整個空間。打瞌睡也就罷了,他一隻手還搭在電話機上,抓著話筒不放,以一種鮮明而典型的形象顯示出他對權力的願望。尤奇不忍也不敢打擾他這種慾望,只好從那濃烈的狐臭中突圍出來,去尋求局辦公室的電話機幫忙。
進了局辦公室,辦公室吳主任正在用電話,尤奇就在報架前翻報紙,等著。吳主任瞟尤奇一眼,聲音就變得謹慎和壓抑起來,但尤奇還是聽見了鋼材、價格、資訊費等字眼。主任的謹慎其實多餘,尤奇是個不管他人閒事的好同志,只要你與他無涉,別說你做生意,就是用電話密謀顛覆政府他也不會管你,你的級別擺在那兒。
吳主任總算打完了,神情肅穆地進了隔壁屋裡,掩上了門。尤奇急切地抓起話筒,撥通了流芳賓館總機,顫聲叫道:“請找葉曼。”
電話裡一個清脆的女聲:“你哪裡?”
尤奇說:“我找葉曼小姐!”
電話裡還是固執地問:“你哪裡嘛!”
尤奇有點惱火了:“你管我哪裡幹什麼?我是市委、市政府、黨中央、國務院!”
電話裡卻咯咯笑起來,說:“請國務院等一下,葉曼在四樓服務檯,我給你轉過去。”
溺水的魚(20)
尤奇等了片刻,就聽葉曼在話筒裡清脆地說:“喂,哪一位?”
尤奇往隔壁瞟一眼,壓著嗓門說:“你的詩上牆報了嗎?”
葉曼就歡叫起來:“原來是你呀尤老師!”
尤奇說:“剛才總機是誰?刨根問底的,毫無教養!”
葉曼說:“你怕她了是嗎?”
尤奇沒料到她這麼說,怔了怔道:“我有什麼怕的,她太不懂禮貌了。”
葉曼嘻嘻一笑:“尤老師你別生氣,她是我的好朋友肖小芬,誰跟我打電話她都要刨根問底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尤奇把聲音壓得更低:“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葉曼說:“那好辦,下次錄一盤我的聲音,你想聽了用錄音機放就是。”
尤奇抽了抽鼻子,彷彿聞到了從電線那一頭傳來的芬芳氣息。一個念頭忽然從心底升了起來,他喉頭就有些發緊,極輕地問:“葉曼,晚上有空嗎?”
葉曼說:“什麼事?”
尤奇說:“我邀你去江邊散步。”
葉曼考慮了一陣,才說:“好吧。”
隔壁有腳步聲,尤奇說了句:“我在大柳樹下等你。”急急地把話筒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