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世,每一世都格外耐心地等著他重新愛上自己。可每一世,都如同被詛咒一般,他總不得善終。
後來,有實在看不下去的地仙告訴她,姜易身懷仙骨,犯錯後下界,正經輪迴之苦。一旦與妖為伍天罰便至,勸她不要再繼續尋他了,否則不知何時天罰就會遷怒於她。
妖的壽命漫長,她輾轉紅塵,唯一的信念不過就是他的名字。
盼著他轉世,她能與他再次相守。哪怕是在凡塵裡不停的,不停地尋找。
辛娘雖為玉石,卻並非無心。
她不怕天罰遷怒,她最怕的是他不再記得她。
若是那樣,她在這凡世逗留還有何意義?
所以她忍不住,此後生生世世依舊沒能坐視不理。只是放下了執念再不執著和他相守,畢竟,每一世親眼看著他在眼前死去,也是一種在心口凌遲的折磨。
只這一世她依舊犯了戒,不忍看他失去雙親蒙受指點受盡委屈,更是不忍看他在寒冬飢寒交迫奄奄一息,為他尋了先生替他鋪好道路。
又生怕她的插手會壞他前程,短他壽命,知他每世不得善果,抱憾而終皆是因為和她有所牽連被她壞了命格後,自欺欺人地選擇嫁給了孟衝。
孟衝此生風流,卻註定無妻。她嫁給孟衝篡改了他的命格,以為這樣就能逃過老天法眼。即使有報應,也報應在她的身上。
是以,她心中對孟衝有愧,這些年來才對他以及孟家如此忍讓。
只可惜,在她這一世介入姜易命數時,一切便已註定。
她昨夜擺陣想看清姜易的命格,發現他原定命中身體康健位極人臣的命數已蒙上了一層白霧,饒是她再用力也看不清他的命數,反而發現他又有了短壽之相。
她捨不得,捨不得看他這一世又不得善終。
搖歡雖遲鈍,此時也能感覺到辛娘內心沉重,看她眼底那淡淡的青色,她轉首望向正被辛府下人扶著往院外走的姜易,停了腳步。
姜易在屋裡悶得慌,這場病來勢洶洶,他纏綿病榻多日早已不耐。見天色不錯,便想去竹林裡散散步,未想,剛出門便見到辛娘和一個眼生的女子。
他一頓,猶豫了一刻,才繼續抬步往前。
竹林風聲簌簌,如絲竹之聲,格外悅耳。
搖歡看著已經走到面前的姜易,多打量了幾眼。她這幾日都在後院感時傷秋懷念帝君了,這姜易之事她每日都問卻再未見過,今日一看還真有點咋舌。
病了幾日,姜易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整個人都似被抽乾了一般,那淺色衣袍穿在他的身上猶為寬大,好像風一吹就能迎風而倒一般。
難怪辛娘如此發愁。
搖歡在辛府的這段日子別的什麼都沒學會,倒是跟辛娘學了不少待人接物。這會極有眼色,哆嗦著搓了搓手,嬌聲道:“這天怎突然這般冷,辛娘你在這裡等我片刻,我去取個披風就來。”
話落,也不等辛娘同意,轉身就跑了。
姜易看著搖歡那毫不遮掩的意圖,有些尷尬。
辛娘卻是一笑,和他保持著既不生疏也不親近的距離和他並肩往前走了一段。
姜易看著腳下的碎石,嗅著風中清竹的竹香,猶豫了許久才開口打破眼下的沉寂:“恕我冒犯……”
他剛說了開頭便被辛娘打斷:“我知你想說什麼,此事因我而起,你不必多想,等病癒再離開,到時我一定不會阻攔。”
姜易被攔了話也不惱,微微笑起來:“我想說的不是此事。”
辛娘意外地揚了楊眉:“那是何事?”
姜易偏頭看著她,神情專注,眼神認真:“不知我是否病中神志不清,我似……我似心悅你已久。”話落,他掩唇輕咳起來,雙頰緋紅,也不知是咳的,還是不好意思了。
辛娘卻微微失神,落後他一步,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確是虛弱,背影看著也不似以前那般偉岸,她卻仍舊迷失其中,似墜入了他編織的大網,每每落進去便再也無法掙脫。
這話對於常人女子而言,的確是冒犯了。
可辛娘知道,他是真的這般覺得,又實在無法理解才會開口直言。
她心裡揪得疼,面上卻絲毫不現,像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微微笑著十分得體:“近黃昏風大,你病體未愈還是回去休息吧。”
姜易停住腳步,轉頭看了她一會。良久,那蒼白的嘴唇翳合,輕輕地吐出一字:“好。”
可堪堪幾步就要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