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
我很猶豫,不再想往前走。
這時候,有個比我矮一些的小男孩忽然從人群裡跑出來,他穿著墨綠的衣袍,到我身邊,笑著喊:“哥哥,你來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
身後的男子指著對面,那個剛剛對我皺眉的人說:“快叫爹爹。”
我馬上開口喊:“爹爹。”
他不再皺眉了,走到我身邊,卻是對著那個害死我孃的人說:“一路辛苦了。”
他答:“我無顏見您——”
“休要這樣說。”爹爹低頭看我一眼,接著對那主上說:“既然去了,便去了罷。”
我最熟悉的目光,是鄙夷。從小到大,周圍的人都那樣望我的孃親,彷彿她的身上沾著什麼髒東西。
現在,周圍的人又用同樣的目光看我。
只除了一個人。
誓中。他常常跑到我房裡來,有時候事拿著新鮮的玩意兒,有時候事拿著好吃的東西。不等進房,先喊我一聲哥哥。
我從來不喊他低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叫不出口。我不知道該給他叫什麼,也不知道該怎樣對待他。有時候,他興高采烈地跑了來,把手裡捧的好東西放到我面前,然後一臉期待的望著我,我很想說一聲感謝的話,可每次都只是笑一聲。
是個春天,剛轉暖,我已經來周家半年有餘,我們跑到爹爹住的院子裡,我早就見這邊的假山格外高,爬上去一定能看得更遠。
接著就出了事。
我們兩人到了高處,卻聽見一聲呵斥:“做什麼?”
我心裡一慌,腳下滑了一下,就要從假山上掉下來。
誓中抓我的衣袖,沒能扯住我,我們兩人一起跌下來,落地的時候,還是他墊在我下面。
我看到齜牙咧嘴的一張臉,眸子幽黑。
他開始哭,我趕忙把他拉起來,我著實害怕,心裡焦急,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喊了出來:“低低,你哪裡疼?”
誓中聽見我叫他低低,停住了,滿臉都是淚,對我扯著嘴笑了一聲。
當天我們兩人被爹爹關到柴房,春天的夜裡冷,我們縮在柴火堆裡,漆黑一片,外面有啼叫聲。
他考得我很近,喊我一聲:“哥哥。”
我應道:“你快睡吧。”
“嗯。”
我把自己的袍子脫下來,罩在他的身上,就在這一刻,我忽然想起娘。
在寒冷漆黑的深夜裡,在無助之中相依為命永不拋棄。
爹爹已經開始教我學武。每天深夜,我身著單衣出了房間練功,累得汗流浹背。
對我來說,這世上還剩下兩樣最值得珍惜的,第一是我低低,第二就是武功。他是唯一像我娘一樣看我的人,而武功是唯一能讓我變強大的工具。
只要變得強大,我就能做我想做的事,報我想報的仇,也護住我想護住的人。
十幾年時光一晃而過,我再見到戰門主上時,是父親的壽宴。他帶著自己的女兒來江南,為我父親慶生。
他家的女兒,與我低低訂了親事。
我已經深知人情世故,在這樣武林人士齊聚的大宴上,只管默不作聲的幫著父親就是。
除了幫著父親打點周家,這麼多年,我唯一在做的一件事就是了解戰門。山莊裡,上至主上小姐下至堂主門眾,但凡是在江湖中有點名聲的人我都知道。害死我母親的人,顧江銘,座下的弟子個個都是江湖中最頂尖的高手,尤以決戰和聞之行為甚。
聞之行是我早就見過的。武林大會時他來江南,一夜之間力挫群雄,據傳決戰的武功更勝聞之行一籌,他算是高手中的異數。因為若要做殺人如麻長勝不敗的殺手,必須無情。天下人卻都知道,決戰愛戀自己的小師妹,也便是我弟弟未過門的妻子,顧青衣。武林中人,沒有誰能說清楚他的招數,因為多半見過他出招的人都死了。
這一年戰門的人到時,我先見到的是顧江銘。他跟父親閒聊,我守在書房外,過不了多久,傳話的人說戰門大小姐到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顧青衣和決戰走在一起的情形。
我很驚訝。
顧青衣走在前面,決戰緊隨其後,他略微抿著嘴,進周府前環視四周,我見到他看到西邊的假山時,眼光一頓,他本來是走在顧青衣右後方,卻忽然換了位置,向左側靠了靠。
懂武功的人都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整個院子裡,最適宜隱藏殺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