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雨,南方陰溼,床榻斜對面的牆上一道長長的綠色,從房頂蔓延道地上,那是日久生出的苔。到了下雨的時候,銅盆接在床榻邊,叮咚響許久,倒了積水,盼著天晴。
娘在大冬天裡出門洗衣裳,南方的河不結冰,卻寒冷。我跟著她身後,抓住她粗布的衣衫,凍得縮緊脖子,咬著後槽牙,每在地上踏出一步,都感到自己的腳底被震的一疼,因為太冷。到了深夜之中北方呼號,我蒙著臉,感到棉被又硬又冷,窗紙呼呼作響。
心裡想,將來我賺了銀子,叫孃親過好日子。給她買好看的衣裙,首飾,糕點,住敞亮的院子。
現在,我做到了。周家在江南的商號,所有的賬目直接交由我過目,父親把事情慢慢地移交到我手裡。自己有了取之不盡的銀子,卻沒有買過一件衣袍或者首飾,沒有置辦一間院子。
那要穿我買的呃袍子、戴我買的手勢、嘗我買的糕點、住我置辦的院子的人,我娘,她早已死去。
盼望榮華富貴,等著出人頭地,最後得到了。
我得到這一切的那一天,在以後的每一年裡,都成了我孃的祭日。
我就當忘了她,就等沒有經(精彩全本小說百度搜尋:炫書)歷那段日子。現在坐著周家的大公子,即便沒有地位,也有實權。
再過一陣子,等到我再籠過一部分勢力,就去把那件事辦完。
那名男子來到我家的時候,我便知道他不同。從小到大,我都聽旁人罵我娘,見到我們母子的人,多半神色鄙夷。這名男子卻很客氣,我記得清楚,他
進了房,對我孃親道:“在下姓顧,是周大哥的結拜弟弟。依照輩分,喊您一聲嫂嫂。”
說完這話,他恭敬的給我孃親行了個禮。
孃親站起身來,在衣裙上抹了把手,那樣子似乎很是窘迫。我趕忙跑過去,把她剛扔下的火棍撿起來,繼續往灶裡填柴火。
我聽到娘說:“您可是戰門的主上?”
“正是在下。”
房裡陡然靜寂下來。我抬頭,看見孃親呆呆坐在椅上,沒有說話,嘴唇卻一直髮抖。
那被成衛主上的人讓我一眼,和善的笑:“這便是周大哥的——”
孃親輕輕點點頭。
他接著說:“您多半知道我此行是為了什麼,這麼多年,周大哥一直不知道您的訊息,害得你們母子二人流落在外。他叫我來,待代他向您賠禮。”
娘攥緊了雙手,沒有說話。
他接著從衣袖裡掏出一摞銀票,放在桌上,道:“有這些,您日後也能過得好些。”
娘聽了這句話,猛地抬起頭來,我見她眼裡蓄了淚。
可是,我只是看著。
他望我一眼,只說:“您仔細想想,明日便給我答覆吧。”
住句話說完,我見他轉過身向外走。我見他出去了,跑到孃親身邊,問:“娘,您怎麼了?”
她抬眼望我,雙眸裡泛著水光,接著忽然站起身來,向外面跑。我跟著追出來,見娘喊住那人:“等一等!”
他粘住了。
“你帶他回去吧。”孃親低頭望我一眼,我聽到她的聲音裡含著哭意:“只是,能不能再多待一夜?”
他又行了個禮,將我打量一番,才對孃親說:“自然可以。”
這個人離開,那天夜裡,孃親囑託了我好些話,說我爹爹來接我了,說周家是富貴之家,說叫我聽話,老實。
說叫我別記著她。
第二天清楚,我醒時,睜開眼,見到孃親的身子靜靜的懸在房樑上。我哭不出來,跌下床,踮著腳想把她放下來,可是夠不著。
我恨自己那麼小。
我恨自己沒有力氣。
我恨自己昨夜睡著了。
我恨戰門主上。
他來接我的時候,我已經洗淨了臉,穿著孃親昨夜給我備好的衣裳。這是過年新買的,統共只穿過兩次,一直壓在箱子裡。
那人到了,似乎很驚訝,接著就吩咐一同來的人將我娘厚葬。我不說話,只看著他。記著他的長相。
上馬車的時候,他抬手扶我,這人的手心很熱。
終有一日,我要讓這隻手的主人變冷。
我第一次進周家大門時,忘了怎麼走路,門檻太高了,我沒有注意,被絆了一跤,磕在地上。我爬起來時,看到院子裡許多迎接我的人,正中的男子十分高大,看到我,微微皺眉。
他身後的人也都側過臉去,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