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正在崔亮帳中,向他請教心疾的治療之法,忽聽到帳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心中一動,挑簾出帳,左右看了看,見護衛的長風衛站得較遠,輕聲道:“怎麼到這裡來了?”
衛昭看入她的眼底,微笑道:“我來找子明。”
江慈面頰一紅,崔亮出來道:“衛大人。”
“今夜月色甚好,我想邀子明一同登山賞月,不知子明可願給衛昭這個面子?”衛昭眯眼看著崔亮,悠然道。
崔亮想了想,含笑點頭:“衛大人有邀,自當奉陪。”
江慈跟上,衛昭與崔亮同時轉頭:“你早些歇息。”江慈不由笑了出來:“那好,你們二位就盡情賞月吧。”轉身離去。
衛昭一笑:“子明,請。”
見長風衛欲待跟上,衛昭轉身冷笑,長風衛知他身手,不虞崔亮遇刺,便也不再相隨。
秋夜清淺,月華如水,山間不時有落葉唦唦的聲音。
二人靜悠悠地走著,不多時便登上峰頂。站於峰頂遙望關塞南北,燈火連營,崔亮不由嘆了口氣。
衛昭看了他一眼,雙目爍爍:“子明因何嘆氣?”
崔亮轉頭看了看他,又望向月色下的蒼茫大地,道:“當年‘七國之亂’,有一首流傳極廣的民謠,不知衛大人可曾聽過?”
“願聞其詳。”
崔亮吟道:“萬里蒼原,路有餓殍;遍地豺虎,累有白骨;不見親兮,肝腸寸斷,滿目鴉兮,盡食腐肉。愴愴蒺藜,茫茫黃泉,大夫君子兮,可知我憂,大夫君子兮,可見我苦!”
秋夜風高,衛昭默然聽著,忽然一聲冷笑:“可惜華桓兩國,滿朝文武,找不到一個像子明這樣的君子!”
崔亮看著衛昭,見他眸中有著凜冽的寒冷,透著徹骨的恨意,心中暗歎,終平靜道:“蕭教主。”
衛昭退後一步,揖了一禮:“請子明指點。”
崔亮將他扶起,道:“蕭教主定是不忍心見族人陷入戰火之中。可眼下,月落要想獨善其身,怕是不太可能。”
“我想請問子明,我月落若出兵相助,這一戰有幾成勝算?”
崔亮吐出二字:“五成。”
衛昭默然,良久方道:“可我月落若是堅守,倒有七成把握拒敵於流霞峰外。”
崔亮道:“可若是長風騎戰敗,桓軍勝出,中原亂起,你月落想獨存的希望,一成都無。”
“只要桓軍不能借月落直插濟北,少君守住回雁關當無問題。”
“月落能堅守於一時,可若是戰爭長達數月甚至數年之久呢?蕭教主,請恕崔亮說得直,月落多年受兩國盤剝欺壓,物資貧乏,極易被長期的戰爭拖垮。月落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局勢,然後在一個睿智的首領帶領下,先求生存,再求強大。待勢力強大後,再圖後策。挑起大亂,坐山觀虎鬥絕非善策!”崔亮直視衛昭:“要知道,兩虎相鬥,是能毀了整片山林的!”
衛昭靜默一陣,透了口氣,道:“我以往確是魯莽了。”又道:“多謝子明指點。”
二人並肩下山,快到營地,崔亮停住腳步,衛昭轉身望著他,崔亮說道:“我視小慈如親妹子一般,請你不要辜負了她。”
衛昭的神情微微恍惚,半晌才說了一句:“子明放心。”
一一零、秋露危城
衛昭緩緩將一卷絲帛推至裴琰面前,裴琰含笑看著,慢慢拿起卷帛。
看罷,裴琰蹙眉想了一會兒,道:“三郎此番想得倒是頗為周全。但這其中有些條陳,可不太好辦。”
衛昭從容笑著:“我用數萬月落子弟兵作賭注,自然要贏大一些。”
裴琰手指在桌上輕敲:“允許‘月繡’在華朝民間買賣,並無太大問題;春並糧種穀,我也勉力可以辦到。但允月落人參與華朝科舉,並允進仕入伍,這一點,只怕非議較大。”
衛昭冷笑:“嶽藩這麼多年來,不也是如此?”
“嶽藩與月落情形有所不同,嶽藩名為藩,實際上卻是中原漢族一脈,而月落——”
“少君不是孜孜以求,消弭華夷之別、天下一統嗎?若是少君將來執掌朝堂,難道還要把天下人劃為三六九等,繼續執行華朝歧視異族的惡政嗎?宇文景倫都敢重用異族的滕毅,少君難道就比不上他?!”衛昭諷道。
裴琰一凜,笑道:“三郎這話說得透徹!”
他再看了看帛書上的內容,掏出印章,沉沉蓋下。衛昭含笑收起,道:“少君想是已有周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