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瑞安盯著這個從一個單細胞培育出來的東西。它惟一欠缺的,同時也是法師不知該如何賦予它的,就是智慧。米爾的圖亞安掌握著相關的知識,可是圖亞安卻——瑪茲瑞安眯起眼,神色不善地瞟向地板上某個陷阱——拒絕分享他的秘密。
瑪茲瑞安打量著水槽中的造物。真是一具完美無缺的軀體,為何大腦卻沒有條理,麻木不仁?他會查出實情的。法師啟動裝置,抽出槽中的液體,讓那具軀體毫無遮掩地呈現在直射的光照下。瑪茲瑞安將一劑藥注入它的脖子。那具肉身猝然抽搐了一下,接著睜開雙眼,躲避著光焰。瑪茲瑞安把射燈移到一旁。
水槽中的人偶虛軟地挪動手腳,彷彿不知該如何使喚它們。瑪茲瑞安專注地觀察著:也許他湊巧撞到了合成它腦子的正確途徑?“坐起來!”法師一聲令下。
人偶凝視著他,一陣陣無法控制的抽動在肌肉間瀰漫。它怒號一聲,躥出水槽,直撲瑪茲瑞安的喉部。雖然法師力氣不小,這時卻被一把揪住,像個玩具娃娃一樣被搖來甩去。
瑪茲瑞安學了一身魔法,此刻卻束手無策。催眠咒語已經用掉了,而他並沒有銘記別的咒語。不管怎麼說,只要他還被對方這麼沒頭沒腦地扼住咽喉,就發不出隻言片語來進行瞬間移動。法師的手握住一隻又大又重的玻璃瓶的瓶頸。他奮力一揮,砸中人偶頭部,那傢伙頹然癱倒在地。
瑪茲瑞安倒沒有完全失望,他琢磨著腳邊閃閃發亮的肉體。看來它的脊柱協調性很好。他在桌上調了一劑白色藥水,抬起那顆長著金髮的腦袋,將藥液灌進它微張的嘴。人偶動了動,睜開眼,撐著胳膊肘支起身。瘋狂的神情已從它臉上褪去——瑪茲瑞安在它臉上搜尋智慧的閃光,卻一無所獲。那雙眼瞳和蜥蜴的眼睛一樣,空茫一片。
法師惱火地搖搖頭。他走到窗邊,沉思的側影在橢圓的窗玻璃上刻出一片黑暗。要再問圖亞安一次嗎?然而,即使面對最恐怖的審問,圖亞安依然守口如瓶。瑪茲瑞安的薄唇扭曲起來。如果他往通道里再增加一個拐角,也許……
太陽已從天幕消失,瑪茲瑞安的花園中一片朦朧。他的白曇花開了,迷得灰蛾們在一朵朵花間飛舞。瑪茲瑞安開啟地板上的陷坑,走下石梯。往下,往下,再往下……最終,一條通道自右側截過樓道,裡面亮著黃色的長明燈。通道左邊是他的蕈類溫床,右邊則是堅實的包鐵橡木門,鎖著三重鎖。往下,往前,石梯繼續延伸著,直沒入黑暗中。
瑪茲瑞安開啟那三把鎖,推開門。這個房間幾乎空無一物,僅有的一座石臺上放著一個帶玻璃蓋的盒子。盒子邊長約一碼,大概四五寸高。這個盒子準確地說是個方形迴廊,一個有四個轉角的跑道。裡面跑動著兩隻小生物:一個追,一個逃。追獵者是條小龍,長著狂暴的紅眼睛和尖牙利齒的血盆大口。它展開六條腿,在迴廊中蹣跚而行,邊走邊抽動著尾巴。
另一個生物僅有龍的一半高,是個健壯的男子,渾身赤裸,惟有一條紅棕色髮帶束著漆黑的長髮。他的行動比追捕者稍稍迅速一些,但後者仍舊堅持不懈地緊追不捨,使出各種詭計,或是驟然加速,或是回身追逐,或是潛伏在角落等著他一時疏忽自投羅網。這名男子一直保持警覺,這才沒讓那些毒牙咬中。他正是圖亞安,幾個星期前中了瑪茲瑞安的奸計,被他縮小體形後,囚困在這裡。
瑪茲瑞安欣欣然瞧著那條蜥蜴撲向一時鬆懈了戒備的男子,後者則以毫髮之差退避閃過。是時候了,瑪茲瑞安想,該讓他們休息休息、補充一下營養了。
他降下嵌板,將回廊分成兩半,把人與獸隔離開來,給雙方都餵了肉和幾小杯水。
圖亞安頹然坐倒在通道中。
“啊,”瑪茲瑞安說道,“疲憊不堪了。你渴望休息嗎?”
圖亞安保持著沉默,閉上雙眼。對他而言,時間的消逝和周遭的世界已經失去了意義,惟一的現實就是:灰沉沉的迴廊和無休止的逃跑;只有不知何時會到來的間隙中,才能得到食物和幾小時的休息。
“想想湛藍的天空,”瑪茲瑞安說,“白耀的星辰,戴納河旁你的米爾堡;想想在草地上自由自在信步閒逛的時光。”
圖亞安的嘴唇顫抖著。
“好好考慮,你或許就能用腳後跟碾碎那隻渺小的龍。”
圖亞安仰起頭,“我更喜歡碾斷你的脖子,瑪茲瑞安。”
瑪茲瑞安無動於衷。“告訴我,你如何賦予培養物智慧?說出來,你就自由了。”
圖亞安縱聲大笑,笑聲中帶著瘋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