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霑低頭不語。
“都是因為你讀的書太少,懂嗎?說話才不得大體,沒有分寸。從明天起少臣你們幾個把外院南屋打掃出來,給曹霑當書房。我讓老丁再給你買一批書,你要刻苦攻讀,課業勤操啊!”
“嗻,阿瑪。”
果然,第二天少臣跟紫雨、墨雲把外院三間南屋打掃得乾乾淨淨,找來了糊棚的棚匠,把棚頂重新糊過,牆上刷得四白落地。
曹在自己屋裡洋洋灑灑地把要買的書目,寫了好幾頁紙,光《制藝選粹》都是一套一套的——按年編印的好八股文。
老丁帶曹霑來到琉璃廠裡的一家書店。
掌櫃的五十多歲,留著黑鬍子,開書店的自然都是文墨人,他接過書單子來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樁大買賣。趕緊叫夥計沏茶、裝煙。然後跟老丁說:“您要的這些書,小店都有,尤其是《制藝選粹》,比您單子上開的還全哪,要不要多帶幾套回去?”
老丁點點頭:“好吧。”
“那我讓賬房先生給您算賬,讓夥計打捆裝箱,您二位再瞧瞧,還要什麼書隨意挑選。就是小店一時缺貨的,我們也能為您去找。”
老丁坐在臨窗的方凳上:“我是不懂,還是讓我們家霑哥兒挑吧。”
曹霑一個人揹著手,在書架前瀏覽,他隨手選了《三國演義》、《東周列國演義》、《水滸》、《聊齋志異》之類的名家小說。這時掌櫃的正好迎了過來。曹霑問:“掌櫃的,您有《金瓶梅》這部小說嗎?”
掌櫃的略一遲疑:“啊,有。”說著從書架的底層找了一本《金瓶梅》遞給曹霑,曹霑翻看了幾頁,不覺“啊!”了一聲:“掌櫃的,這書”
掌櫃的微微一笑:“我們是買賣人,一看您就知道並非浮蕩子弟,一般的浮蕩紈絝子弟,買這種書,只取其淫邪的一面,其實完全違背了著書人藍陵笑笑生的本意。書是明朝寫的,內容是罵嚴嵩的,當然不敢指明,指明瞭就沒了腦袋啦,如果這部書能用另一種方法寫,指的是嚴嵩,可又讓他抓不到把柄,找不到證據,那就是天衣無縫的傳世之作了。可惜呀可惜,藍陵笑笑生沒有這份才華,留給後人的是淫邪,是遺憾。不過文筆還是不錯的。少爺,您年紀還小,不能讀,要買我也不賣。”掌櫃的說完把書收了回來,放回原處,抱歉地向曹霑恭恭手。
書買回來了,放在書架上,才是名符其實的書房。書房內陳設古樸,雅緻大方,一張書案臨窗而設,案上文房四寶皆極精緻。靠著後山牆是兩個大書櫥,櫥內函函古笈,累累疊疊,卷帙浩繁,插架萬千。
曹滿腔憂怨百感交集,他親手拉著曹霑,吳氏帶著玉瑩,四個人走進書房。態度極為嚴肅,氣氛也非常莊重。
曹說:“你們看,這書齋佈置得不錯吧?當然比不上江寧織造署的西堂,可與尋常百姓家相比,那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曹說完在窗前的書案後坐了下來:“啊,環境幽然,窗明几淨,真是個讀書的好地方,霑兒,你說呢?”
“嗻,阿瑪說的極是。”
“孩子們!我們曹家百年顯赫,四代為官,不料在我手上,竟然毀於一旦,如今我又待罪在家,聽候發落,怎麼個發落法兒吉凶難料啊,往好了說,落個削職為民,也就是當今萬歲爺的天高地厚之恩了!往壞裡說”
“老爺!”吳氏急忙攔阻。
“好,好,咱先不說這個,可這‘重振家聲’四個字的重擔,霑兒就只有落在你一個人的肩上啦!”
曹霑雙膝跪在父親面前,聽候垂訓。
曹眼裡噙著淚花,語重心長地接著說:“孩子,你可要爭口氣啊!好好讀書,咱們也爭個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光宗耀祖、重振家聲!”
“阿瑪,我一定刻苦攻讀,不失厚望!”
“老爺,霑兒長大了,懂事啦,您儘可放心。”吳氏轉身拉住玉瑩的手:“玉瑩,我們都知道你是好孩子,盼著你對霑兒要時進箴規,相助他勤操課業,一心向上。”
玉瑩點點頭:“是,我記下啦。”
曹離座扶起曹霑,按著他的肩頭,讓他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霑兒,如今是雍正六年的秋天,你十四歲,咱們旗人十六歲成丁,你還有兩年,不要以為這兩年的時間很長,其實,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哪!”
星迴日轉歲月飄忽。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就到了乾隆元年的春天。
曹霑仍然坐在南屋書齋的書案前讀書。不過讀的不是《制藝選粹》,讀的是《聊齋志異》。
忽然間,丁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