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果兒搖頭說,還是不行,你這狀態,既沒熱情,又沒激情,結什麼婚嘛。你那個妹妹,好可憐的。
楚一凡說,不說這個了。有什麼新作品,拿出來看看吧?
餘果兒從楚一凡上大學的第二年起,就開始寫詩,然後又開始寫小說,看上去挺文靜的一個女孩,卻是文風犀利,又有些怪異,剛發表了幾篇作品,就已經引起評論家的關注,現在已經是有點名氣的青年作家了。她給楚一凡倒了茶,自己點起一支細長的女式煙,然後指了指自己住的房間,那房間開著門,從客廳裡看得到裡面的寫字桌,桌上面零零亂亂地放著一些書和稿紙,還有一個小錄音機。餘果兒指著書桌說,我想把你和草花的故事寫個小說,正在構思著呢。
楚一凡愣了一下說,這,這好嗎?這個事,我想就這麼藏著,一輩子不想提了。
餘果兒吐著煙說,我只是用你一點素材,給我個啟示,故事是我自己虛構的。是另外一個東西,作品出來,跟你那個沒有一點關係。虧你還是學中文的,又說外行話。
楚一凡自嘲地笑了,這個餘果兒說話越來越直,一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但他一點也不惱,兩個人的關係就是這麼一個關係,很難得的。他大口地喝著茶說,你家的茶真好喝。所以啊,我就不寫東西,人家都說,大學中文系的目的就是把人教傻,讓他出來成不了好作家。我是放棄了。
餘果兒說,我看也是。你就奔著當個好編輯吧。你鑑賞力很好的。
楚一凡把身體完全放開了在沙發上仰著,說了聲,真舒服啊。他覺著只有在餘果兒這,他才能找到這麼放鬆的感覺,在父母面前,在欣蕊面前,在欣蕊的父母面前,在單位裡,都沒有這種感覺。
餘果兒嘆了口氣說,又一個好男人毀掉了。以後要是累了,就上我這放鬆一下吧,免費的,我還可以給你心理治療,也免費的。
楚一凡說,我有那麼慘嗎?
餘果兒說,你結婚前聽父母的話,上了中學大學聽老師的話,結了婚聽媳婦的話,上了班聽領導的話,你的一生從現在就看明白了,你說你慘不慘?
楚一凡坐了起來,看餘果兒的臉色,餘果兒一臉正經,看來她是認真的。他就說,怎麼把我說得那麼可怕?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戀曲1976 三十(3)
餘果兒說,所以說大家也都很累。
楚一凡說,你呢?你不這樣嗎?
餘果兒說,我努力不這樣。我有我自己的世界。
楚一凡說,寫作?
餘果兒說,是。
楚一凡點點頭,又用手點著她的鼻子說,是啊,你想在你的世界裡,拯救我們這些俗人。可是呢,俗與不俗,正常與非正常,有時候都是相對的。就像你說的心理疏導和心理治療,都是互為的,你怎麼就知道我就不能也給你做心理疏導呢?
一九八二年的時候,思想和文化的開放雖然已經漸露端倪,但是像“心理學”、“心理治療”這樣的詞彙,對於一般人來說,還是有些陌生,這要等到大約十年以後,才引進了這方面專門的醫生。楚一凡和餘果兒,一個是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一個是新銳作家,所以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接觸到這些詞了。他們這樣的談話,是很認真的,不是調侃。
餘果兒認真地看著楚一凡,不說話。
楚一凡說,怎麼著,我又說外行話了嗎?
餘果兒說,看來,大學也沒白上啊。有點意思。
楚一凡說,咱倆幹嗎呢?開研討會啊?讓我放鬆一下吧。
餘果兒說,是你說要換話題的。
楚一凡說,我們單位今晚有舞會,請你去跳舞吧?
餘果兒不屑地撇了下嘴說,嘁!交誼舞啊?傻不傻啊?人家美國人早就不跳了,日本人也不跳了。我們可好,當新鮮東西,各單位瘋了一樣地辦舞會。還有喇叭褲,人家早不穿了,可你看咱們,現在大街上,飛機頭,喇叭褲,手裡拎著個錄音機,盡玩人家剩下的。
楚一凡說,是新鮮嘛,要不怎麼叫開放哪。你也太苛刻了。那你玩什麼?也不能天天坐在家裡寫啊,不食人間煙火,能寫出來嗎?
餘果兒說,哪天帶你一塊玩點新鮮的,趁著還沒結婚。要是結了婚,就不好帶你了。
楚一凡警覺起來,哎,幹什麼?
餘果兒笑著說,緊張什麼?正常活動。對了,先告訴你,婚禮我不去啊,我討厭那個場面。搔首弄姿、裝腔作勢的。還比誰的車多、比誰的新房裝得好、比誰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