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之中,何來如此靡靡之音?
一艘雕樑畫棟的樓船乘風破浪而來,風簾翠幕,金碧輝煌,但聞繁弦翠管,競奏新聲。艙中人影搖搖,有女子芳烈清脆的嗓音婉轉唱道:“曲闌干外天如水,昨夜還曾倚。當初明月比佳期,長向月圓時候、望人歸。羅衣著破前香在,舊意誰教改?一春離恨懶調絃,猶有兩行閒淚、寶箏前。”
冷雪雯無心吟賞這撩人的小調,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逐漸駛近的畫舫。這是那種只在西子湖中、秦淮河上才可能出現的畫舫,專供名士豪傑、鴻儒巨賈攜妓冶遊,吟賞煙霞、醉聽簫鼓,此際出現,未免不合時宜,但又顯得格外神秘莫測。畫舫的陰影慢慢將她籠罩,她發現這條船比她曾經見過的最大一艘還要大出一倍,這船體積雖然龐大,行速卻疾如勁風。
船頭立著一名白袍老者,精元內斂,神情傲岸,在他身後垂手侍立著一條壯漢,狀極恭謹。船還在二十丈開外,那漢子猛一抬頭,冷雪雯正覺這人目光犀利得可怕,他已飛身掠起,須臾便逼到眼前。冷雪雯見他來勢太猛太快,難以抵禦,下意識想要後退,但她這條船實在太小,根本無路可退。
這人眼看一撲便要得手,目中露出狂喜之色,哪知冷雪雯整個人忽然飄飄飛起,沿著船沿憑空向後移開了三尺。這人一擊不中,右手立即抽出背後長劍,同時左手拔出腰間佩刀,那刀背厚刃薄,刀身狹長,雖不宜砍劈剁削,挑扎切割卻極為便利。他握刀在手,厲叱一聲,一片刀幕撒向冷雪雯周身大穴,狹長的刀鋒瞬間即逼上冷雪雯咽喉,刀尖則反挑她右腕脈門,右手三尺長劍蕩起一道寒光,渾若烏雲壓頂,這一出手,冷靜如冷雪雯也不免悚然心驚。
刀劍齊出,天地俱焚!
普天下能夠一心二用,刀劍齊施且兩者均臻化境者,橫豎不過忽地狂魔嶽倚風一人。此人雖然年僅四旬,已獨領江北二十年風騷,身經大小百戰,從未敗過,而且素性高傲,平生與人交手,必定要先讓上一招,今日居然破了慣例,一照面就下殺手,委實出人意外。
冷雪雯微一沉吟,瞭然於胸。去年中秋,她在大名府曾狠狠教訓了三個使雙刀的少年。嶽倚風最為護短,那三名少年想必是他的得意門徒。須知平常人一心一用尚且未必能成大事,何況一心兩用?嶽倚風踏遍大江南北苦覓骨質資質俱佳的幼童為徒,好容易找到三個可塑之材,卻被她舉手間廢掉了兩個,叫他如何不恨之入骨?
嶽倚風含怒出手,果然石破天驚。冷雪雯不敢硬接,纖腰微折,身形居然從滴水不漏的攻勢中滑出。嶽倚風一怔手腕抖動,一口刀幻化成無數光點,灑向冷雪雯前胸;右手起處,劍光暴漲,猶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冷雪雯只一轉身,便又從封鎖嚴密的刀光劍網中脫身。嶽倚風兩招失手,卻連對方的身法都未能看清,心中固然吃驚,法度仍然絲毫不亂,一招緊過一招。
冷雪雯體迅飛鳧,動輒無常,進退難料,遠望如輕雲蔽月,流風迴雪,其中變化萬端,不可蠡測。船身雖小,她飄動遊走,竟然不顯侷促,嶽倚風連環七式,相繼落空。
嶽倚風雄視江湖,縱橫二十餘年,想不到今日痛下殺招,居然連對方一片衣袂也沒沾上,心中無名火起,刀劍揮舞,整個人凌空下擊。明明一招就要得手,偏又撲了個空,氣不打一處,長劍拄地,身軀陡然變成怪蟒翻身,刀鋒斜劃對方下盤,他對冷雪雯這兩條腿簡直恨入骨髓,決意要將她雙腿砍下,以解心頭之恨,是以出手又快又狠,毒辣絕倫。
冷雪雯斜身避過,但她忘了自己身在船中,這一退便退到了船舷邊上,一腳踩空,立刻栽下海去。嶽倚風喜出望外,乘機搶攻,不料冷雪雯凌空翻了個身,竟又掠到他背後,食中二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一陣金鐵交鳴,刀劍相擊,碰撞出數點火星。她眉頭微皺,才知自己體力遠比想象中虛弱得多,否則這一彈之下,長劍斷無不脫手之理。
嶽倚風暗暗吃驚,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少女竟有如此功力,當下不容她稍事喘息,手中怪刀向她右腿急砍。冷雪雯面色一沉,左手搭上他手腕,忽然劈手奪去他手中怪刀,輕輕一推,便將他推出數尺遠,一連三個動作,急如閃電。她冷冷將刀擲入海中,眼神充滿輕蔑。嶽倚風縱橫半生 ,幾曾見過此等勁敵,怒喝聲中,暗淡劍鋒寒光閃動,挽起數十朵碗大的劍花,將冷雪雯全身封裹嚴實。這正是他橫絕天下的“天羅地網”,出道二十年,只在十二年前遭遇毒箭殺手時用過此招。
畫舫中樂曲更加綺靡,少女的曼聲低吟越發銷魂。
只聽嗤的一聲巨響,宛如裂帛,接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