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躬身撿起那支桃花簪,簪體冰涼, 流蘇曳如碎冰, 往事如煙, 在流蘇輕漾的浮光中, 一幕幕地自眼前掠過。
柳園初見, 曲江重逢, 空雪齋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 沐風聽雨,舞樂相和,每一件,都珍藏在心底, 從未忘記……蘇蘇望著掌心的桃花簪,想起那一夜, 它跌在空雪齋的白沙坪上, 碎片如雨, 想著允之是怎樣收集起碎片, 將花簪一點點恢復成形, 感覺心都在輕輕地顫抖著, 緊緊地抓著桃花簪,將目光投向室外。
空雪齋已經沒有白沙坪了,也早不是當年白石青苔的模樣,允之在此處種下繁花,開時奼紫嫣紅,落時如此刻這般, 覆滿白雪,如冰清瓊枝。
那年他忽道想在齋中灑些花種,她雖驚訝,卻也未多問,只說了些適合秋播的花卉,問他想種什麼……
他說,虞美人…………
翻湧的痛苦如浪『潮』一般,幾要將蘇蘇吞沒,手中的桃花簪,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放眼遠望,見雪地中,有一青衣內侍急行而來,正是那人身邊的長和。
長和匆匆入室,向貴妃施禮道:“娘娘,陛下知您忤旨出宮,龍顏大怒,命您即刻回宮。”
眉眼淡漠的女子卻恍若未聞,長和心一橫,繼續道:“陛下口諭,若您繼續忤旨…………”
蘇蘇抬起眼簾,“如何?”
“…………若您繼續忤旨,貶居長門宮…………”
長門宮是宮中最偏僻冷清的所在,歷來是負罪被貶的妃嬪所居,也即是世人口中的冷宮,眾人心中一凜,看蘇蘇的眼光愈發複雜,蘇蘇卻是冷笑一聲,指腹輕划著桃花簪尖,靜坐凝望著榻上的允之,一動不動。
長和在御前伺候多年,豈不知貴妃娘娘『性』情,知道多說無益,也不再勸,只退到一邊,想著回宮後,貴妃娘娘將會面臨怎樣的天子之怒。
銅盆中的炭火燒得“噼啪”作響,外頭天『色』,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分分地暗了下來,貴妃娘娘一直不動如山地坐著,望著榻上的謝尚書,直至齊太醫收整了銀針,轉過身來,方如大夢初醒一般,眸光瞬了瞬,聲如輕煙:“他死了嗎?”
齊衡沒有想到貴妃娘娘會這樣問,一怔後回道:“微臣來前,謝尚書服下的那些『藥』暫護住了他的心脈,經過微臣急救,謝尚書心疾暫被壓下,若三日內不再復發,便可脫離危險,但即使能脫離危險,此後要長期加倍用『藥』調養,再經不起這樣的磨難。”
謝夫人立跪地泣道:“齊太醫,允之的『性』命,就拜託您了!!”
其他謝家人亦是相求,齊衡扶完這個扶那個,正道:“齊某定會竭盡所能”時,忽見貴妃娘娘手一鬆,那支桃花簪,如枝頭吹落的春日桃花,掉落在燃得通紅的炭盆之中。
肆虐的火星,漸吞噬了那灼灼桃花,貴妃娘娘冷看著最後一點粉意灼為焦灰之『色』,慢慢地站起身來,望向室外暮雪蒼茫,輕輕道出兩個字:
“回宮。”
蘇蘇以為長和等,會將她直接送入長門宮,但轎輦仍是停在了未央宮前。她見曹方垂手侍在廊下,見她回來,低首隱下複雜的眸光,躬身親自執簾。
蘇蘇慢慢走進殿中,看見那個人倚坐榻上,目若寒星,見她走近,沉聲道:“過來。”
已到這般境地,倒也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了,蘇蘇淡然地走上前去,明帝手一拉,即讓她跌坐在他的身上。
他伸手扯開她身上的狐氅,輕撫著她脖頸傷處問:“疼不疼?”
蘇蘇不語,明帝貼著她的臉頰,望著她通紅的雙眸道:“要是朕快死了,你會不會為朕流眼淚?還是…………”他深深凝視著她,一字字道,“喜極而泣?”
蘇蘇偏首避開他鷹隼般銳利幽深的眸光,卻又被明帝按轉過來,他捧著她的雙頰,凝看了她好一會兒,慢慢地吻了上來,細緻而又溫柔。
蘇蘇無所覺地受著,綿長的親吻不知持續了多久,明帝終離開了她的唇,貼面摩挲著她的臉頰,輕聲道:“記住朕永安二十年在承乾宮說過的話,記住你身上背了多少條人命。”
蘇蘇淡道:“永不敢忘。”
“好……”明帝撫吻著她,低聲喟嘆道,“朕已經讓人將照兒送回楚王府了,以後你身邊就只有朕一個人,就這樣待在朕身邊吧,你這一生,只需再做一件事,那就是陪著朕,永永遠遠地陪著朕。”
貴妃忤旨出宮,卻未被貶居長門,相反,先前甚少踏入未央宮、冷待貴妃的聖上,出入未央宮的次數,卻又頻繁了